仿佛仅仅过了一夜,太液池就融冰了。
其实上元节后,照在太液池上的阳光就一天比一天耀眼。从池边走过时会发现,水晶盘似的池面上爆出细细的裂纹,一簇一簇的,宛如菊花盛放。又过了几天,若干细纹连成了长条,最长的甚至能从太液池的这边一直贯通到另一边。
风也越来越暖了,接连好几个夜晚,在太液池上方的清思殿中,于万籁俱寂里总能听到清晰入耳的“窸窣”声,从池面传过来。
早起梳妆的宫娥们比往日多了一份期待。在黎明的昏暗中,她们打开门窗,清晨的寒气刺骨扑来,使精神为之抖擞。举目望去,一座座宫院中亮着的黄色烛光,在晨昏中摇曳生姿,又让她们感到温暖的诗意。
曙光很快就升起来了。最早的一群宫娥们来到太液池边时,惊喜地发现:闪耀了整个冬天的水晶盘荡然无存了。太液池上碧波荡漾,别说冰块,连冰屑冰碴都没有。宫娥们如同目睹神迹,激动地拍手雀跃起来:“冰化了!冰化了!春天来了!”
欢叫着开心着,忽然有人看见水中漂浮着什么东西,被初生的朝阳映照得光彩灼灼——难道是仅存的一块冰吗?
它向池边缓慢地漂过来。大家好奇地聚拢过去,想看一看这块“冰”的究竟。
突然,有人尖叫起来:“啊,是、是人……死人!”
一具冻得如同冰雕般的尸体,在太液池的碧波中载沉载浮。
退朝后,皇帝召几位重臣在延英殿中商讨剿灭平卢李师道的最后战略。从元和元年开始的削藩战事,已经持续了将近十五年。在皇帝的铁血意志之下,天下藩镇一个接一个归顺朝廷。平卢李师道为形势所迫,也不得不上表,表示愿意割让三州以换取朝廷收兵。皇帝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原已打算接受他的条件,谁知李师道又出尔反尔,声称下属反对割让三州,反悔了。
皇帝震怒,决定再不姑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平卢藩镇这最后一块难啃的骨头拿下来。就在今日的延英召对中,最终确定了征讨李师道的“制罪状”的内容,并且下令宣武、魏博、义成、武宁和横海五军共同出兵平卢。
返回清思殿时,皇帝仍然沉浸在兴奋之中。他深知这将是削藩的最后一战,并且他坚信,此战必胜!
元和十四年的春天即将到来,也许不需要等到元和十五年,就可以完成登基之初立下的誓言了。这样想着,皇帝在兴奋之余,又感到了一丝惶惑和空虚,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当他在清思殿中看见宋若昭的尸体时,这种来源不明的恐惧变得格外具体而鲜明了。
急冻使得尸体保存完好,宋若昭的面貌栩栩如生,睡着了似的安详。她的胸口插着一柄长剑,也冻得直挺挺的,如同旗杆般屹立不倒。
紧急前来的大理寺卿结结巴巴地陈述看法:“宋、宋学士的面容安详,衣衫整齐……说明她死前没有挣扎,所以不可能是失足溺水而死的。她的口鼻中没有泥沙,又排除了投河自尽的可能,而应、应该是死后才被抛尸湖中……由于冻得时间太久,胸前伤口周围找不到血迹,故无法判断剑究竟是在她死前,还是死后插入的……”大理寺卿咽了口唾沫,实在有些难以为继,却还得硬着头皮往下说,“由于尸身一直藏于冰面之下,直到今日融冰才浮出水面……”
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就简单地说,宋若昭究竟是怎么死的,死于何时?”
“臣、臣……”大理寺卿的舌头不利索,身子更在不自觉地发抖。侍立在侧的陈弘志向他投去半是鄙夷半是同情的目光。从去年开始,朝臣们只要到清思殿面圣,都会在朝服里面多加一件棉袍,以免被冻坏。今天大理寺卿是被临时召来的,来不及准备,所以只穿着平常的衣服,在清思殿中待了这么一会儿,大概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