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守礼数、很温顺地问,父亲,能不能容我先拜见府里长辈?
隋和光几乎不敢认眼前人,言谈没变,还是温顺乃至柔顺,可是模样大不相同。
脸的轮廓仍然秀气,可是额上添一道浅疤。再看全身,黑了,没瘦,大概勤工俭学磨砺人,反而健硕不少,灰布衫下胸膛稍微隆起,隋和光再一瞟,发现他指甲很短,指腹有茧。
隋和光扫过一圈,最后定在那双鹿一样的圆眼上——瞳仁纯黑,偶尔视线轻移,眼睫稳沉,再不会不安地抖动……他没照隋和光想的长成秀雅君子、出尘仙人,反而养出一身内敛的锋悍。
最明显的是高了。
隋和光想:他在南方吃了苦。
隋和光的打量没有收敛,隋木莘却始终没有多看一眼。
可以说是避嫌,也可以说是……
“三少爷,我来扶吧。”隋和光突然上前一步,手搀上隋靖正臂膀,他抬头,眼神全无闪躲,朝隋木莘一笑。
隋木莘怔了下。
他松手的那刻,隋和光将手搭上同一个位置,两人衣袖擦到一处,隋木莘做出一个很明显的缩手动作。
他不算拘礼的人,十一二岁时想逃出府玩,甚至踩过丫头的肩膀。这样大的反应不像避嫌,反而像是心有忌惮,刻意压抑着什么。
地府阴差说,隋木莘曾在南方和玉霜打过照面,“一见如故”。
儿子停留的时间太长,隋老爷扫来一眼。厅外忽然掠过一声朗笑。
“——抱稳了,可别跌跤。”
隋翊最后一个到,声势却最大。一进门,发觉厅内太闷,先是将繁重的外衣抛给丫头,打趣完才睨向圆桌。
隋木莘同他对视,两张几乎没有相似的脸同时浮出笑。
隋翊心想晦气,脸上笑眯眯的:“回来也不提前说声,我一定早来迎接。”
隋木莘温声说:“四弟。”
隋老爷看看这个,又看那个,最后呵斥隋翊:“没大没小的混账,叫三哥。”
隋翊大步朝前,拖开椅子翘起二郎腿:“我不敢,怕大哥醒了找我麻烦。”
“关你大哥什么事?”
“人家同胞兄弟,情深意切,我插一脚不是讨骂?”
这下连隋木莘都不知怎么接了。
这时,隋和光抬起还没用的筷子,拈了一夹菜,放进隋靖正碗中,很轻柔地一笑:“老爷,菜凉了。”
吵归吵,饭不能不吃。隋和光面不改色,借夹菜的时机,悄悄将隋木莘爱吃的往他那边推了点。
隋翊晃筷子,对隋木莘说:“来,三哥,看你都瘦成竹竿了,吃菜、吃菜。”
隋木莘耐心解释:“按科学的算法,我目前的体重很好。”
隋翊说:“读过书的是不一样呢。”
隋靖正重重一放筷子,四少三少若无其事,抄起筷子各自吃菜。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但也算达成目的,隋木莘在府里仅存的长辈——除开佛寺吃斋不回的大夫人,就剩他爹,还有新添的“玉先生”,也算全拜见过了。
晚饭过后,隋翊懒洋洋朝他爹一摆手,说要先回去休息,隋老爷一听,疲乏也涌了上来。
他重养生,昨晚熬一宿,不愿再费精力,见隋木莘实在配合,便叫管家来,把隋木莘“押”到祠堂去。
管家也是人精,谁都不想得罪,等老爷回房,放慢脚步,与其说是押送,不如说是散步消食,还当着隋木莘,叫仆从去布置祠堂,备好软垫。
隋木莘却拦住他:“不必,都是我该受的。”
隋和光冷不丁道:“罚该受,罪也该受吗?”祠堂跟隋和光的卧房在一个方向,他一直跟在隋木莘后边,不远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