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再是当年急躁的、执拗不改的少年。
月栀觉得心口被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密密麻麻的疼蔓延开来。
原来二十一岁的裴珩,是这样的。
陌生得让她心慌,又熟悉得让她眼眶发酸。
她垂下眼,下意识就想加快脚步,逃离自己无法面对旧梦,可脚步挪动的瞬间,却又忍不住,像被某种无形的情绪牵引着,飞快地抬起眼睫,再次偷偷望向他。
在她目光再度触及他的那一刹那,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裴珩,毫无预兆地从交谈中抬起眼。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淡漠的视线穿越攒动的人头,穿越明灭的灯火,隔着彼此两年的时光与隔阂,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了。
他的眼眸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隔着半个庭院的距离,沉沉地望过来,在对视的一瞬间,月栀怔在原地。
她没有逃跑,也就看见了青年如墨般深邃的眉眼缓缓舒展,细密的睫毛在光中闪动,千言万语,心绪如麻,都化作嘴角浅浅的笑意,如春日融雪般,涓涓流淌进她心里。
月栀站在原地,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撞的耳膜嗡嗡作响。
她有点想哭,说不上是为什么。
似是感叹物是人非,若没有那段荒唐的孽缘,她或许会回给他一个欣慰的笑。
但此刻,她只能忍着眼眶的泪花,慌张的别开脸,脚步凌乱地朝着大门的方向疾步走去,绣鞋踩在石板上,发出轻微又急促的嗒嗒声,像落荒而逃。
青年眼中倒映着一只受惊逃离的蝴蝶,指尖捏着酒盏,指节微微发白。
目光追随着她翩翩而去的身影,汹涌的情绪几乎快要冲出心口,但他没有迈出去,也没了与人交谈的心思,喝干酒盏后,借故离开。
听耳边侍卫禀报刚刚获悉的消息,他沉静不语,像一条阴冷的蛇,安静蛰伏。
*
月栀一路都心绪难平,等回到家,她才敢大口喘气。
家门外的巷子格外宁静,府内一切如旧,他没有追来,也就没有危险,没有窥视,月栀终于找回了安全感。
换衣裳时,缓缓闭上眼睛,回想那个不小心对视后,意味不明的微笑。
似是千帆过尽,再无执念。
她深吸一口气,从挣扎中抽离出来——这样也好,他们谁都没有执着当年,过去的爱恨纠葛,终于都放下了。
苏景昀从药铺回来,简单吃了些就回院子去了,崔香兰翻了一整天的账,带着解酒茶到她跟前,听她说席上见到了什么人,得了什么趣。
知道赵媚儿蓄意报复却自取其辱后,两人一同欢快的笑了起来。
在这笑声里,月栀忘却了刚才心中掀起的波澜。
夜色渐深,她轻手轻脚地回到房中,两个孩子已经睡下,外间只留了一盏小小的烛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
两个小家伙并头睡在小床里,呼吸均匀绵长,脸蛋红扑扑的,睡得正香甜,云喜生性活泼,睡着了四仰八叉,小手还无意识地攥着哥哥的衣角,晏清则微微嘟着嘴,手脚都规规矩矩的收着,模样憨态可掬。
看着他们,她就感到安稳平静。无论外面有何风雨,她都有勇气撑起这个家,养他们长大,陪他们一起成长。
月栀将云喜的小手收回被子里,俯下身,亲了亲两个孩子光洁的额头,替他们掖好被角。
刚直起身,值夜的丫鬟就悄步进来,脸上带着迟疑道:“娘子,前头有客来访。”
“客?”月栀的心猛地一跳。
都这个时辰了,会是谁?难道……是他?裴珩找过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紧张和恐惧充斥四肢百骸,手脚都有些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