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媳妇来了苦水巷七八年也没见过多少大世面,如今夜里借着烛光,帮着陆荣锦脱了外头青布衣裳,露出里边蓝色绸子裤,桃粉软缎袄,脖间挂着个银闪闪的长命锁,沉甸甸的不知有几两重,真金白银的,可见极受家中宠爱。
陈娘子悄悄走到外头,与她婆母提起那衣裳首饰,艳羡道:“怪不得巷子里人人都想往老太太房里钻,您瞧齐嫂子,浆洗浆洗衣裳也能攒下这么多好东西来,给孩子带的那锁都够买个我了。”
张大娘闻言几乎笑出声来,“哪是她攒的,她一个月月钱也不过和我们一样。再说了,老太太的衣裳还能叫她去洗?自有贴身的人伺候,她上手的是丫头们的衣裙,那屋里丫头刁钻,略洗洗坏就要闹的,能抠出什么油水。
更别说她这个人也挑,夏日怕热冬日嫌冷,时不时还倒贴钱把活推给当班的人,你算算,照她这样挣法,一年下来家里能剩几个子。”
“那……”陈娘子目示了一眼东屋,又是哪来的钱?
“说不准是家传的,陆家可比咱们家来府里要早。真论起资历来,谁知道是哪一辈赏的,大有的爷爷不还跟着主子出过外省么。”张大娘摇头,“就因为这样,瞧她们家把闺女宠的什么似的,简直糊涂。丫头都多大了还不会干活,哪像咱们家小燕懂事,会洒扫会端碗,还能搭把手照看虎头。”
陈娘子没反驳婆婆的话,只伺候完婆婆卧下,回屋又看了好几眼锁头才吹灭了烛火。
兴许是通过昨晚知道了爹娘的鬼心眼,又或许是清楚有个冤大头要来了账,陆荣锦这一夜好睡,直到太阳照进房中才醒。
等她醒来,屋里只剩下她一人还躺在炕上,其余人早就出去了,连被子都叠好放在了一旁,陆荣锦眨眨眼,没听见她娘大清早的怒吼可真不习惯,屋外恰时节传来几声小孩的啼哭,她才算恍过神,这是在别人家哩。
想想昨天夜里听到的话,陆荣锦打算更正一下她们家在外人眼里的形象,至少她觉着自己还是挺能干的,这会帮帮忙表现表现。
才穿好衣,就见小燕吐着舌头被撵进了屋,她兴冲冲踢了鞋子爬上炕,从炕桌上的针线笸箩里掏出根棉线,邀请陆荣锦道:“早饭还要花些时候,你玩解花股吗?”
“这有什么难的,”陆荣锦下意识就接了线捻绳打结,誓要与小燕大战三百个回合。
“多亏了你来,”小燕翻花绳输了依旧笑嘻嘻:“我娘今早上也不叫我跑腿去了,也不用给小弟换洗裤子,只消陪你待在屋里就好。听说陪小姐的丫头每天日子就能这样,吃喝不愁不算,还能玩玩乐乐。
你不知道,我堂姐去年进了府,每月能拿五百钱呢,我婶娘也不全要她的,给她剩了一百,那日子过的,上回我还看她戴了个银镯子,唉,我真恨不得我也马上进府当差去。”
“现在?”陆荣锦看着细胳膊瘦腿的小燕,站起来还没到她脖子呢,这就想着要进府干活了?
小燕撇撇嘴,“哪能啊,咱们上头又没人,只怕要到十来岁才被挑进府里做事呢,比不得南边的,早早就筹划好了,正等这次的机会。听我奶奶说,这一回府里挑人是专门给小姐小爷们院里补的,那可都是好差。”
跟着小主子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自不比别人,活计轻巧不说,小姐小爷手松,还时常赏人东西。要是运道好再跟着小姐出嫁,说不准将来也能做个管事娘子,家里雇个丫头使唤,自己不用干活,那日子多美呀。
可惜喽,小燕挑着绳子垂头丧气,好事轮不着她们北路人。
话是这么说,可事在人为呀,齐安喜真就盯上了这个机会。
大早上安顿好自家男人,她就头也没梳脸也不洗的到了白家,一面冲白庆显家的叫苦,一面心里估算着怎么下嘴:“那铁拐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