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想改名,但市中心太绕,她怕自己回不来,就拉我陪她去……”江德馨说着,好像再见了当年的场景,不禁笑出声。
程冥:“改名?”
“对,她原来的名字是,程不染。”
江德馨凝视着绵延向远方的残灯夜色,目光悠长,“我到现在都记得,开学典礼的学生发言,最后,她在上面谈起她的座右铭,说,偏入此世染此身。”
“不愧是曾经学文的,说起话来真是好听啊。”
她眯着眼浅笑着,嗓音低缓,像沾了灰尘的旧唱片,播放的不是悦耳或不悦耳的音乐,只是怀念。
尘不染。
尘染。
程冥听着,注意力也恍惚漫散了出去,随着江德馨的叙述,穿越了三十余年光阴,看见那意气风发的天才青年。
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事。
她不知道的,属于母亲的人生。
“后来她结婚,有了你。本来事业已经走上正轨,有空闲时间了,你是在她人生规划里降临的。但后来……后来你也知道了。”
从这里开始,江德馨的语气渐渐由轻松转向沉重。
“你身体很不好,她需要钱,需要有获取更好医疗条件的途径,正好当时那个项目有不少有钱人投资,我没空,就引荐了她……”
程冥立即问:“什么项目?”
“有钱人感兴趣的还能有什么?研究延长寿命的方法。”江德馨笑了笑,“具体我就不清楚了,毕竟等我想参加的时候,项目已经被叫停夭折了。”
因为,紧随着不久,即2143年——海洋核污染爆发。
这里几乎成了全世界第一处建立起防御中心的。投资巨大的四级生物安全实验室被原地征用,生物研究所与后勤保障部先后拔地而起。
参与原始项目的研究人员就地应召入职。
当目标被冠上人类全体的名义,个体便太过微不足道。
“她被调入研究所后更忙了。关乎成千上万的人的安全,关乎人类命运,她被无数实验任务压着,每天焦头烂额。那时候防护器具还不完善,怕有辐射,也不能随时回家,反而更加顾不上你,以至后来,你出了那样的意外——”
也就是,因为持续高烧不退,神经中枢受损,彻底成了植物人,差点被医生宣判脑死亡当场出殡。
“她一直很内疚,没有照顾好你。”
江德馨看向她,道:“我不知道你对她有没有过怨言,但你应该明白,她很爱你。”
尽管,小爱与大爱谈起来似乎总是相悖。
“我没有孩子,但按我对她的了解,可以想象,她对你最大的期待是平稳的人生、安定的生活,能继承她的理想、完成她未尽的事业当然更好,但不管怎样,不会愿意看见你现在这样……”
她说着,转过头,想从程冥的表情判断怎样进行后续劝告。
但更多话还没出口,她顿住了。
程冥站在原地,光在她的双眸和脸颊映下点点晶莹。
已经泪流满面。
“可是,江老师,”她喃喃,“她十二年都没有放弃我,这只是第六个年头,我怎么放弃她啊……”
……
“你在想什么?”
“想她到底说了多少实话。”
“你不相信她?”
“不……”
夜深人静,程冥从沉浸的思绪中抽离,坐起身。
黑暗里菌丝从她腰际滑到床面,“我只是觉得,她肯定有隐瞒。”
已经深夜十二点。
卧室没有开灯,只有室外极淡的光静静透过纱窗。吊坠悬在她胸口,红色贝壳似乎自己会发光,伴随她起来的动作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