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有趣,她就越难过。她的心里咕嘟咕嘟冒着奇怪的情绪,像是以诺装在小陶罐里,放在火上咕嘟咕嘟滚着的热汤,切了土豆,放了牛奶,洒着胡椒,闻上去鲜香甜美又辛辣扑鼻。
有一次以诺炖汤的时候梅妮来了,还笑着说过这不像是贵族家会做的餐食,倒像是她以前和埃里克在乡下时候,手里没几个钱,所以把能找到的东西全都胡乱炖一锅。
很乱,很好喝。
热腾腾的,顺着喉咙黏糊糊地流下去,然后暖暖的热气就这么升上来,把脸蒸得微微发红。
古拉忽然就生出了一个很浅的念头。
她如果没有吃掉以诺的妈妈就好了。
虽然她已经记不得这件事了,人类也不可能记得自己吃掉过多少面包,更何况记得被吃掉的某一块。古拉需要吃饭,她讨厌饥饿,就像人类也需要吃掉鸡鸭鱼羊,人类吃掉的,或许也是谁的妈妈谁的爸爸。
但古拉还是觉得,如果她没有吃就好了。
古拉这么想着,又问:“然后呢?”
以诺沉默了几秒:“然后她去世了。”在他六岁那年,一场来势汹汹的伤寒。临死前,她尽她所能,给了他最好的安排。
古拉睁大眼睛,她的眼珠很黑很大,占据了大半的眼眶,不笑的时候就显得有点空,像是某种未曾入过人世的野生动物。
“对不起啊,以诺。”古拉小声说。
以诺只以为她是觉得自己戳到他的伤心事了,笑着摇摇头:“没关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古拉不说话了,低头咬了咬以诺的胸口,以诺咬住嘴唇,但还是从唇边溢出一丝喘息。
“以诺,肿起来了。”
“嗯……”以诺哑着声音,金发蹭在枕头上,洇着泪痕,好一会儿才说道,“它也,在做准备。”
“什么准备?”
他抬起手,爱怜地摸了摸古拉的脸:“想让你高兴的准备。”
古拉不高兴。
她不能把她吃掉的吐出来,吐出来了也不是活着的。
以诺的呼吸慢慢轻了他最近变得有些嗜睡,古拉等他睡熟,悄悄爬下床,一个人往街上走去。
这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漆黑一片万籁俱寂,古拉单手握着拳,咚咚地敲着自己的胸口,没办法理解这种难受是为什么。
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不知道走过了几个街道,窄巷里,几家通宵开着的酒馆前又零星站了些人,有男有女,细长的烟叼在嘴里,升起白色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