袜子浸湿了,鞋内隐隐泡着湿滑,脚趾蜷起的时候几乎能踩出水声,以诺甚至觉得自己身上都散发出了草木香。
他刻意穿得比较厚,应该还没有洇湿最外面的衣服裤子,但只是时间问题,可是……
这是古拉第一次这样走到人群中。
最里层的衣服湿淋淋地贴着他的皮肤,清晨的太阳还不是很热烈,晒不干那些黏腻潮湿。
“喂,这小哥是不是有什么急病不舒服啊?脸怎么红成这样了?”老板从烤乳羊后面绕出来,想要靠近仔细看看。以诺立刻拉着古拉,软着腿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事,多谢关心。”以诺的声音有些哑,“抱歉,我未婚妻年纪还小,有些话您说得不太合适。”
老板立刻冷下脸,也不过来关心了,暗暗对着以诺比了个中指:“知道了,我们这些糙话污了小小姐的耳朵,大老爷。”
他回到烤乳羊后面,拿刀片了一块鲜嫩的羊腿肉,用一片大叶子包起来扔给古拉:“要是嫌脏就丢了。”
古拉双手接住,毫不在意地拆开闻了一口,嗷呜一下埋头就吃,嘴巴边沾满了香料和酱:“好吃!好香!”
老板的脸色总算好一点,指桑骂槐嘀嘀咕咕:“有些人,看着一副老爷样,还以为多端正多清白,张嘴就把个小姑娘叫未婚妻,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
以诺听懂了,有点难堪地侧了侧头。
古拉吃成个小花猫,闻言抬起头。她抓重点的能力一向很飘忽,当场最关心居然是:“以诺,你多大呀?”
“……二十二。”
“也就是说,你只活了二十二年吗?”古拉眨眨眼睛,像看着什么刚出生的小动物一样,垫脚用脏兮兮的手摸了摸以诺的头发:“好小好小,比我最小的妹妹还小呢,以后你也要叫我姐姐呀。”
以诺忍不住侧了侧头,眼睛里的水雾凝在一起,从眼角溢出一点,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擦去了。
“以诺你听到了吗?叫姐姐!姐~姐~”
以诺:“……”
“呀!以诺,你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脸更红了。”
“没关系,我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以诺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
他找了一处树荫,靠着树慢慢喘息着,又把钱袋递给古拉,教她该怎么用银币换取自己喜欢的食物。古拉觉得有点麻烦,想把钱袋子扔了她没有买东西这个概念。
以诺沉默几秒,艰难地吸了口气:“听话好吗?姐……”
他抿住唇,真的叫不出口。
不过虽然只有一个音节,古拉上蹿下跳的动作还是立刻停住了,她感动地捧着手,嗷呜一下抱住以诺的胳膊蹭了蹭:“我妹妹都从来不叫我姐姐的!”
她被哄好了,飘飘然抱着钱袋子去买东西。专卖食品的这条街不算长,以诺挑选了一个很好的位置,可以看清街上的一切。
他看着古拉蹦蹦跳跳地在小摊上穿梭,用一种直觉选着喜欢的食物,她这样看上去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小女孩,阳光也跳跃在她的裙摆和头发上,如同它跳跃在这里所有嘈杂的,烟火凡尘的人类身上,又或是跳跃在墙角猝然开放摇曳的一簇花上。
她是与他们截然不同的生命,但他们正共存在同一个地方。
他想让她看见这些。
“咚”的一声,她的脚步跳跃。
“咚咚”,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袋子里的银币哗啦啦响,她手里举着一枚,却完全不需要花出去。没有人能抵挡这样过于纯粹的笑脸,那些小贩总是在和她说了几句话后,就笑着将某些食物包起一点,摆摆手递给她。
古拉抱了满怀,她似乎不再因为人群紧张,甚至往人更多一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