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站了一会,茶凉后,楼一找出来。
正巧衙署的小吏说不见长史大人,他便就此辞行。
出了大门,陈蝉往楼一手里塞了张揉皱的纸条,是刚才海春接过自己手里的案牍时,对方给自己的:“回去便烧干净。”
那日他与郑崇和达成约定,便道自己内外被监视,平素相见困难,更无法联系,于是郑崇和便给他指了个人传书,此人正是海春。他估摸时日,应有消息,便挑了个温世澹不在的日子,过来瞧瞧,这字条上沾了一些黑色的碎屑,应是煤粉,想来郑崇和派出去的人,当有回报。
楼一应下,扫了一眼,只见那上面既无抬头,也无落款,就写着:
“十一月初八,桂花雅集,余候面叙。”
——
陈蝉回到刺史府,人方至钓台飞梁,便听见正厅飞来欢声笑语,还伴有孩童啼哭,往昔死气沉沉的院落,忽然热闹得如同赶集。
……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若要回屋,只需借道抄手游廊,绕过竹林花圃,但他却鬼使神差往正厅探了一眼,随后手脚冰凉的杵在原地。
温世澹从后方走了过来,问:“看什么呢不走?”顺着陈蝉的目光看去,果然见他死盯着崔俨不放,不迭笑了起来:“你的表情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难道不应该?”陈蝉冷冷地说。
自己的行踪一向瞒不住,不出两日,温世澹就会知晓自己曾去府衙找过他,与其等他来问,不如趁巧,主动告诉他。陈蝉又道:“我刚从公廨回来,想起上次跟你说的核账方法里有一漏洞,怕就此疏忽,还以为你在税库点算,害我白白等了一个时辰。”
温世澹道:“这等小事,派人知会一声即可,何必劳你亲自登门。”
院中金桂下,忽然爆发出尖锐的孩童啼哭,将他的声音盖过。
两人齐齐回首,就见崔俨面无表情,怀抱个三四岁的小孩逗弄,那娃娃非但不笑,见他哭得更响亮,被他挨一下脸,跟要了小命似的,挥动胖乎乎的小手,就要将他推开。
孩子的母亲或许是碍于崔俨的身份,一边挤上去给孩子擦眼泪拍背,一边又低声数落,说他冒犯大人。
“真是在哪里都不招人待见。”陈蝉脱口而出。
温世澹忍俊不禁,道:“这是青州前典签关则的家眷,青州既定,自是要把他们送归故乡。”
崔俨身边立着两位身着青衣的妇人,年貌三十岁往上,各携了一二孩童,最小的被崔俨抱在怀里,最大的应有十岁,垂首躲在大人身后,相当局促。关则的夫人们低声交谈,其中一位愁容满面,另一位则连声叹息,不知是否近乡情怯。
陈蝉道:“诸王出镇,朝廷分派典签,官职虽小,却为天子耳目,从前只听说刺史与签帅不和,没想到崔俨竟能厚待至此,我记得那时在京中,更有闲言碎语说,乃是崔公的典签出卖了崔公,想来或许凭空捏造。”
“那是世人对崔公并不了解。”温世澹眼底流露出深厚的崇敬,遗憾与怅然更是发自内心,他历来说话圆滑,难得言辞里透出露骨的怒意:“尤其是擅权弄势的私党,怎么会理解,这世上仍有赤子之心。”
陈蝉沉默地听他道来。
“崔氏立身中原,燕国南侵,占据冀州以南,河洛以北,为保全家族,祖辈投诚,扶持北国君主,力主汉化,但崔公一直心向中原,坚持山河一统,后来燕国内乱,崔氏分为两派,他作为南派,带领部分族人南归。”
“那时本是北伐的好时机,但楚国朝中动荡,中军大将军萧承方暴毙,宗室元气大伤,以至于错失良机,其后,崔公下江南,平华氏之乱,驻青州,荡敌寇,一时功绩赫赫。不少人私下同他说,陆氏皇族忌惮他,迟早要过河拆桥,劝他早做打算,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