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日本女人走过来问我:“煎饼好吃吗?”
我泪眼婆娑地点点头,她看到我的面孔,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连忙欠着身子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对面坐下来一个人,心想日本妞儿你有完没完,好不好吃你不会自己点一份吗?
一抬头,便看到C温和的笑脸,将一沓纸巾推到愣着的我的面前,轻声说:“哭完之后,笑一笑。”
我在印度的行程中接受过很多人大大小小的帮助,但这一次却有那么一点儿不同。
众所周知,我是一个不轻易示弱的人,再亲密的人也极少看到我的眼泪,可是那一天,我的脆弱与慌张,被这个近在咫尺的陌生人尽收眼底。
我后来几乎是逃走的,甚至没来得及认认真真说一声谢谢。
直到离开D镇,我和Jenny经过了冷战又恢复到热络,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我们每天都会去C家的餐厅吃饭。
后来那些天他经常放下本职工作,跑来跟我们聊天,问起一些关于中国的问题,甚至连他们餐厅的服务员都跟我们熟络起来,送餐时给我们的笑脸总比给别桌的要多。
他总是坐在我的旁边,我能够很清晰地从侧面看到他脸上的纹路,他跟我们的交谈几乎只在讲英语,但他告诉我们,自己一直在自学中文。
他的练习本上的字迹十分工整,甚至可以说工整得有些幼稚,正是因为这种认真的态度,才令我感到心酸。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离开家乡时,他是一个随着命运迁徙的懵懂少年,他并不知道那样的离开也许是永远的离开,从此岁月的沙尘,滚滚扑面。
与至亲再相逢时,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青涩少年。
他们这样的人,有着世上大多数人无法理解的乡愁,当年祖辈的决定,像一把利刃割断了他们与土地,传统,宗族友群的连接,他们寄居着,在哪里都没有根。
这样漂泊着的心灵,需要不可预计的时间来抚慰。
离开的那天我们照例点了一堆食物,因为那是整个印度行程中最“中国”口味的餐厅,然而到结账时,C一分钱也不肯要,我急得差点儿哭起来。
他一直笑着跟我讲:“你哭完之后记得笑啊。”
那是一个属于我们的秘密,在那个无助的上午,我像一个只能在陆地上生活却被迫潜入水底的怪人,而他递过来的那几张纸巾,则是救命的一口氧气。
告别时我双眼通红,反复强调:“如果你来中国,一定要找我,好吗?”
他大力点头的样子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虽然我们都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Imlesbian}
我们在D镇住在一间由克什米尔人合资开的旅馆里,他们一个沉默寡言,一个是热心的大叔,还有一个是玩世不恭的卷卷毛。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小孩儿,最大的十九岁,负责房间清扫,另外两个十四五岁的则是厨师。
我们都很讨厌那个卷卷毛,平日里他好吃懒做,言谈举止之中总透着一股傲慢。
在我与Jenny分头行动的那两天,我总是一个人在庙里转转经筒。
第二天下午离开的时候,一场冰雹兜头砸下,狂风大作,霎时,浓云蔽日,再也看不见一丝光亮。
整个晚上,我和Jenny在旅馆大厅里如坐针毡,分别咨询了去德里的班车时间,我们甚至回房间把各自的行李都收拾了一遍,看起来,我们马上就要分道扬镳。
然而,就是那天夜里,扭转僵持不下的局面的契机到来了。
一夜大雪,天亮后,推开窗,小小的D镇成了童话世界。
班车停开,我们哪里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