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放下竹简,这才把目光放到苏绒怀里那个正丝丝冒着热气的食盒上。
“这么大的雪,怎么还过来?”
“雪再大也得吃饭呀!”
苏绒一边把食盒放在屋子中间的小几上,一边跟食盒盖子上的棉布系带做斗争,一边理所当然地开口。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猫主子到了点都知道敲食盆,可跟前这个工作狂却连饭都不好好吃。
“再说了,诏狱那边新一批的猫窝刚做好,顺路给你送点消息。喏,今天有热汤,还有你上次说还行的那个肉饼,我特意多烙了两个……”
林砚嘴角噙着一丝笑,听着少女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在安静的室内跳跃着,一时间觉得满足极了。
等她把盖子掀开,浓郁的肉香和面饼的焦香立刻霸道地飘散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公房,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苏绒满意地吸了吸鼻子,正要把汤碗端出来——
“哐当!”
公房那扇厚实的木门却在这时被猛地一推,一股裹着雪粒的寒风呼地灌进来,吹得案上的纸张哗啦作响,连炭盆里的火苗都吓得一哆嗦,矮了一截。
一个衙役几乎是滚进来的,浑身是雪,眉毛胡子上都结着白霜,棉袄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哆嗦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大人,急报!京郊长陵市集…塌了!塌了一大片!”
苏绒端着汤碗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汤汁在食盒中晃了晃,差一点就泼出来。
她下意识地抓紧碗沿,指尖被烫得微微发麻也顾不上,猛地扭头看向门口那个狼狈的衙役。
长陵出事了?!
少女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连日来看着窗外大雪时那种沉甸甸的忧虑,瞬间变成了冰冷的现实,哐当一下砸在心上。
但林砚的反应更快。
男人眉头一皱,先是腾地一下从案后站起来,椅子腿在青砖地上刺啦一声,两步就跨到衙役面前。
一时间气场全开,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活阎王上线,那股冻死人的气势又回来了。
“说清楚,伤亡如何!”
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眼都被咬得极重,字字句句砸在寂静的房间里。
衙役被林砚的气势冻得一哆嗦,但情况紧急,他顾不得许多,语速飞快地送上信息。
“长陵市集被雪压塌了好多棚子,连带着旁边几十户人家的泥坯房也塌了近百座,通往市集那条路被堵死了,根本过不去!里面…里面埋着不少人!大人,情况太危急了!”
埋着人。
这三个字刺进苏绒的耳朵里,少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手里的汤碗忽然就拿不住了,哐当一声砸在小桌上,汤汁四溅。
长陵,长陵!
或许对寻常人来说只是一个京郊的小县,但对苏绒来说,那可是她睁开眼,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认识的第一个地名。
是市集口卖热汤饼的王大娘,第一个把粗面饼子塞进她手里。
是修鞋的老张头看她光着脚,把自己垫屁股的破草垫子抽出来给她裹脚。
是那些虽然日子也紧巴,却你一口汤、我半块馍,硬是让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傻姑娘没饿死在荒郊野岭的街坊……
那不是家乡,又是什么?
可现在却被这没完没了的大雪压塌了!
那些给她温暖的人,那些她熟悉的面孔就这样被埋在了下面?
王大娘那总是笑呵呵的脸,老张头佝偻着背修鞋的样子,隔壁卖菜李老汉的大嗓门……
一张张面孔在她混乱的脑海里闪过,转瞬就被冰冷的雪块和断裂的梁木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