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说话,只是呼吸变得更加粗重了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明白了弟弟的意图,祢和也知道他明白了。
这种心照不宣的默认,比任何激烈的质问都更让人无力。
又过了许久,久到油灯的灯芯爆出一个细微的灯花。
祢衡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奇异般地平静了许多,那是一种所有情绪被彻底抽干后的疲惫与认命。
“阿奴……”
他唤了祢和的小名,这个称呼已经许久未曾从他口中吐出。
“此事……你做得对。”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了他最后的气力,他缓缓闭上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有你在……是祢家的福气。我……我……”
后面的话语化作了无声的哽咽,消散在喉咙深处。
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承认了弟弟的选择才是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唯一的生路。
听到兄长这句话,祢和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下来。
他捏着冰冷茶盏的手指缓缓松开,指尖因为用力而泛出的白痕渐渐消退。
他将茶盏轻轻放回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脆响。
他站起身,走到祢衡身边,却没有触碰他,只是低声道。
“兄长,夜已深了,好生歇息吧。”
他平静地说:“明日……会是个晴天。”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必然的事实。
“一切,都会好的。”
他明白,此时的祢衡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也不需要任何空洞的承诺。
他需要的只是独自舔舐伤口的时间和空间。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祢和转身,脚步轻缓地退出了房间,细心地将房门轻轻合拢。
门扉隔绝了内外,也将满室的死寂、翻涌的悔恨、无边的绝望,以及那一丝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名为“认清现实”的种子,一并留给了祢衡。
翌日清晨。
天色刚蒙蒙亮,如同鱼肚翻白,稀薄的晨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却驱不散檐角凝结的、带着凛冽寒气的露水。
祢和几乎一夜未眠。
他知道,昨夜樊楼前的那场风波,虽然发生在宵禁之后,目睹者未必众多,但在这许都城,尤其是在各方势力眼线密布的情况下,绝无可能完全掩盖。
祢衡公然欲投国丈董承,虽是被拒,又几乎是指着鼻子骂遍了那群自诩“忠良”的保皇派,但这件事,迟早会一字不落地传进曹操的耳朵里。
他不能等,不能赌。
不能赌曹操的耐心,不能赌那所谓“用人不疑”的信任能有多坚固。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任何一点疑虑都可能是灭顶之灾。
他必须主动出击,必须在消息彻底发酵之前,去面对曹操,去表明立场,再为兄长去争取那一线生机。
因此,草草用完“朝食”(早饭),安抚好母亲后,他便便径直出了门,直奔曹府,想要面见曹操。
晨光熹微中,司空府的朱漆大门紧闭着,门前矗立的石狮在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威严肃穆,甚至带着几分狰狞。
祢和没有走正门,那是高官显贵通行的路径。
他绕到侧门,那里通常是属吏、仆役往来之所。
十四岁的少年郎身形清瘦,洗得发白的衣料更衬得肩背单薄,唯有脊背挺得笔直,像株在寒风里不肯折腰的竹。
他的发丝用一根普通的木簪随意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前,露出一双过分清澈明亮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正紧紧望着那扇紧闭的侧门,眼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