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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包扎完小腿,披上衣服就过去了。

九十四先前在外边已倒好了洗头发的水,阮玉山把木盆端到九十四身后的凳子上,九十四一仰头,乌黑浓长的头发就泡进了水。

顺便也让站在身后的阮玉山把水里光景看个精光。

水是从村口的井里打上来的,清亮得不见一点浑浊,老板隔天就换,储存在地窖里,以备不时之需。陶桶也很干净,从侧房里推出来摸不到灰。

九十四整个身体浸在水里,下水时低头洗了把脸,觉得胸口有点闷,又坐起来些,发现水位在胸口以下时便不闷了,于是就静静地维持这个姿势定在桶里。

阮玉山拿出皂角,一手放到九十四的脑后兜着,一手捧了水给他打湿头发,目光垂下去,先投进水里,看见水里颜色分明,陶桶是黑的,九十四的身体是白的。

这是他二十二年以来第一次伺候别人洗头发。

伺候人的事儿做起来也不过如此。

阮玉山觉得,如果伺候谁都是这感觉,那做一辈子下人和做一辈子城主也没区别。做下人还能免了城主身上一应乱七八糟的担子。

他的手放得轻,五指伸进九十四的发丝里慢慢往后顺。

九十四的头发又长又多,却真是不脏。

于是阮玉山问:“以前你怎么洗头发?”

九十四闭着眼,窗格外月已高悬,此时此刻强烈的月光投射进来,照在他带水的额头和鼻尖上。阮玉山瞧见他的皮肤很薄,比刚才自己攥在手里的绸带还要薄,薄得快透出光来,一低头就能看见他眼皮上细小的经络。

他的眉毛和眼睫带着水,颜色乌黑得像要把水吸进去。洗出了本来面貌的一张脸凌厉瘦削,在月色下白得透亮,快要跟水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让人搞不清是水溅在了脸上,还是脸上滴出了水。

偏偏是这样一张冰雕玉砌似的脸,唇却是温红的,带着天然的血色,让冰雕也活了。

阮玉山忽然就明白了古书上那一句“华光之下胜绝琉璃颜色”。

九十四的唇动了动,许是温暖的一场泡澡使他心情大好,竟也愿意无条件地回答阮玉山的问题:“驯监帮忙。”

阮玉山问:“怎么帮?”

九十四睁开眼,睫毛簌簌抖了两下,抖出几颗细小的水珠来,顺着他的眼角滑进鬓发。

他看向阮玉山,淡蓝色的眼珠像一汪泉水把阮玉山圈了进去,但眼神却并不是那么美妙。

“钱。”

九十四对阮玉山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他想不到除了钱还有什么能让驯监帮忙办事,难不成像对待阮玉山一样让人喝一口血吗?

阮玉山一见九十四这样的眼神就知道这人又在心里嘀咕他。

不过他觉得带着这个眼神的九十四很有点意思,并且始终好奇九十四到底在心里嘀咕自己什么。

“哪里来的钱?”阮玉山一边问,一边把手里的水掸到九十四脸上。

九十四一偏头就躲开迎面的水珠,看在阮玉山此刻尽职尽责的份上不跟他计较:“斗场。”

蝣人斗场每开一回,少则三四千看客,多则五六千,看客席中的人不说富甲一方,也多为财大气粗之辈。

斗场如斗兽,来看这东西无非是图个刺激。

只要场子里的蝣人打得尽心尽力,让看戏的老爷们兴奋了,那钱币金银就跟下雨一样往场子里抛洒。

虽然这些丢进斗场的打赏大部分让驯监们收了去,但上场的蝣人随手趁机捞些油水他们也是默许的。

否则也没人肯在斗场里卖力地打,卖力地拼,反正这些银钱最后还是会回到驯监们手里——蝣人拿钱也没机会花出去,攥在手里唯一的作用就是拿给驯监,偶尔求他们帮忙带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