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都要落地了,再贪也没用了。

侯官早知道怎么从这些肥猪身上刮油,自然是把情况说得严重十分,本来要革职的说成抄家入狱,本来性命无忧的就说上头要他人头落地,这一通好吓,便无有不从,什么都掏出来了,只求保住一条命。

今上在位以来,朝局动荡,上头真正管事儿的人总在变,专为天子耳目暗刃的侯官也在不断大换血,到如今就格外不成气候,除却太后之外,只有长公主成了执掌他们的人,如今能用他们,他们自然没有不尽心的道理。

长公主说一半家财,河间王被侯官一通吓,跪在玉阶上时,只说是全部家财奉上,其中自然不包括他见不得人的私产。

皇帝不明不白地得了这信儿,心里头忍不住地感慨,什么叫忠臣,这才叫忠臣呢。

宰相们齐聚一堂,听得河间王这一番动静,看着上首的皇帝,七嘴八舌论起河间王的去留来。

城阳王一党自然要保住河间王,门下省的侍中们彼此一对眼,如今战事频繁,国库早就空了,但京中宗室郡王们还在摆阔斗富,朝臣中也少有真干净的。

本是九品中正,可卖官鬻爵竟成了常态,贪的人见了河间王兔死狐悲,怎么要给自已未来留条后路,真清正的也想着为了充实国库和军需的那些家财,也要放过人一马,给后来人一点路子,意见居然诡异地统一了。

大家你来我往地说着同一个意思,难得融洽,这回倒真的上下一心了,议事殿内洋溢着快活的气息,众人笑着抬头,见上头那两尊大佛面色不定,都齐齐噤了声。

太后想私库充盈,保住手下人不被牵连,皇帝想着来年东宫开蒙,太子一日日长起来,又是一笔消耗,这会儿见下头不吵闹,很有些年头吵架年尾合的意境,自已笑了,“告诉河间王,腊月底封了印,朕便饶他一回,献上家财,革职在家,王府也许他住,年尾不易挪动,就这般吧。”

河间王保住一条命,还保住了这个爵位,心里觉得顺阳长公主还真是个好人,又往公主府里偷偷送了些东西。

元煊得了信,却仍旧抄经,华严经足有六十卷,想来只能抄几卷呈上去。

她叹了一口气,年礼要紧,也只能这般了。

窦素心疼她,让庖人精心做了许多补气血的东西上来,只元煊面上到底还是苍白了些。

岁序将更,本来阴沉的天也像是被香火烟气熏腾出来了,低低压着涌动的岁月。

宫内宫宴,元煊是陪着太后进的殿,随着五声金钟敲响,太后缓缓迈入殿内。

皇帝早等在了上头,一身衮冕,殿内依旧奏着礼乐,见太后前来也随众人一道起身行礼。

太后就搭着元煊的手,元煊自然不好跪下行礼,一路走过去,只见软席上匍匐着几排人,只瞧得见头顶的漆纱笼冠,齐齐整整,浩浩荡荡。

她垂着眼睛,做出谦恭状,视线却已经将满座扫了一遍。

众人口中三呼万岁,太后果然欣喜,笑着径直走到上头,视线掠过也同样拱手行礼的儿子,只笑一笑,先转过身站在榻上,叫了免礼,这才示意元煊去扶皇帝。

皇帝也不好对太后挂脸,低着头正要压下心头的不满,只觉得一双粗糙无比的手刮上来,他低眉瞧见是只伤痕累累的手,便叱道,“怎么伤着的人还敢到御前伺候。”

太后看向皇帝,元煊动作却未停,她嫌针放血太慢,一会儿就要再添,干脆用上了刀,这会儿手可不是没好,只堪堪结了疤。

“是我的不是,阿爷莫怪。”

她浅浅一句话,太后侄女安皇后赶忙起身解围,“长公主手怎么伤了。”

皇帝这才瞧见了是元煊,脸上一僵,神色不太好看,“怎么伤着了。”

元煊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