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远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淡淡收手,“回去记得做功课。”

小沙门当即一凛,自知不该说那话,一溜烟就走了。

崔松萝顶着佛堂四个大小金像,一时也有些心虚,偷偷去看身边的元煊。

但见元煊仰头直直看着那佛像,唇角没有笑意,比起崔松萝因为没有信仰所以不在意的目光,反倒是她这般毫无避讳地直视看起来更有不敬意味。

“盛世百姓不缺几个金身,乱世也动不了上层积富的仓满谷烂。”

元煊收了目光,转头准确捕捉到崔松萝的目光,勾起一点笑,“往后注意点,那些话只能对我说了。”

她身后的缁衣僧人,却听出了先头那一句话下头蕴含的肃杀之气。

元煊并非不在意这些金身,而在意的是几个金身填不了动荡的裂谷,她要的是掀翻全部来填盛世下行的窟窿。

灵远双手合十,默默在佛前行了礼。

佛祖勿怪,公主千岁,皆为民尔。

元煊转头,看向了灵远,“想清楚了吗?”

灵远双眸微动,“小僧不知道,但听闻京中事,又听得长公主来,不自觉就来了。”

元煊就笑了。

崔松萝也跟着转头去看,一路走来,多少和尚是胖肚肠,唯有眼前这个,冬日严寒,缁衣下裹着常服,却也清瘦高挑,眉目温文,颇为俊俏。

她又听到了这人说话,忍不住摸了摸胳膊,打了个颤。

这和尚说话了,怎么听着那么奇妙呢。

“既如此,手谈一局吧。”

元煊轻车熟路向禅房处走去,这座佛堂在寺庙中心深处,唯有京中贵人前来,才会被引至此处,而再走过去,就是她曾经待过,此刻已经门扉紧闭的后殿。

“鹿偈,带崔家令去吃果子。”

等在殿外的鹿偈忙带着崔松萝离开。

灵远见客的屋子却并不如外头佛寺那般华丽,甚至堪称朴素。

两人对弈,清清静静,只有棋子敲落的声响。

“广阳王是宗室勋贵,也是武将。”

灵远盯着棋盘,缓缓开口,“殿下在争取他么?”

元煊垂眸落子,“争取,这词儿不好听,我要的是信服,一个讨北大都督而已,还不足以叫他心服口服。”

“崔太傅,亦是您的师傅,”灵远抬眼,“也是汉人的世家大族,只是大儒大约不好改变其忠君之志。”

“广阳王又何尝好改变?”元煊笑了笑,“满朝文武,我能争取的,太后党羽,皇帝亲信,都不可,唯有这些忠臣直臣,而现如今,真能算在我麾下的,大约只有,世外之人。”

灵远手一抖,棋子错位。

他顿了良久,终于找回了自已的声音,“殿下,对世祖灭佛如何看?”

“佛在人心中,如何能灭?”元煊伸手,将他的白子移对位置,黑子随之落下。

她当然要用佛,如今佛实在太大,就用佛为基石与燃料,道为劈开昏沉的刀斧,将这世道重新点亮。

“有此一言,裴靖当为局中人。”灵远投子认负。

元煊笑了笑,心中一定,“既如此,我会上奏太后,引荐你为昭玄寺都维那。”[注1]

这一盘棋已经疏疏朗朗显出局势来。

灵远一怔,“可如今的都维那不是慈济大师吗……”

元煊轻叹,“如今有些僧院胆大包天,将赈济的僧祗粟放贷,收息甚高,并引贫民为僧祇户,甚将僧祇户引为奴仆离乡做工,我想着,年节总不好败兴,年前就查办了吧。”

掌管了侯官,总不好什么都不干。

如今趁着太后恼怒城阳王一干人等收受贿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