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兵一时茫然,彼此看了看,却看见女子拿着卢氏家主的印信。

“这是……”

清癯女子冷笑一声,“我来处理卢家留下的祸患,你们没见到该埋伏的人,现在出来,一会儿还能暗杀得了人吗?她可不是什么弱女子,是能上战杀敌的将帅!还不滚回去!”

伏兵彼此看了看,犹豫再三,还是退了出去。

卢文颂最后确定熏笼里头的东西都燃尽了,这才踏出了太极殿东堂。

这个她仅仅来过两次的地方。

她天赋异禀,她自脱牢笼,将要奔向自已的人间。

宫中仆从奔走逃命,抢夺着财帛,在一片混乱之中,她素衣背着行囊,并不显眼,眼看几乎就要走出了宫门。

门口的兵戈已至尾声。

“谁!清河王重回洛阳拨乱反正,宫内人不得擅逃!”

卢文颂抬头,看着阔朗的天空被切割成四方,心中怆然。

到底是迟了一步……

如果她不是绕至太极殿,如果不是窦素给她传来的消息,她也不会想要多走这一步。

到底为什么呢?

卢文颂回头,大约还是被綦英娥那一句质问影响了吧。

身在皇家,母亲从没有被赋予任何职责和权力去影响自已的孩子,甚至孩子给她们增加了无数危机和负累,可在关键时候,大家都默认母亲有责任为孩子牺牲,付出一切。

这很没有道理。

“放她走。”

一道沙哑的女声落到了地上。

卢文颂诧异地抬起头。

最先入目的是那一柄染血的长刃。

冷厉的剑锋有鲜血蜿蜒滑落,上头有血瀑的痕迹,可见方才厮杀之惨烈。

再往上,卢文颂倏然被慢慢上升的日出刺得睁不开眼。

她没有再强求去看一眼日光下的元延盛。

“调一队人马,围住卢府,一个都不许跑,贺从留下,这洛阳城交给你暂守,持我之令。”

“末将领命!”

元煊没有将目光放在卢文颂身上,好像那是个无关紧要的宫女一般。

卢文颂也没有再停下脚步。

人的路都该是自已走的。

母亲养育孩子是天性,可人也有自已要走的路。

元延盛,你从未叫过我一句阿娘,我也没有唤过一句孩儿。

那封赐死皇长女元延盛的旨意,我替你烧了。

从此天地皆宽。

放手去做吧。

从来没有三封遗诏。

只有一封。

遗诏内有三件事,传位于元煌,长乐王与穆侍中、崔尚书等辅国,赐死綦嫔与皇长女元煊。

这封诏书写下的时间不难猜测。

元煊把持朝政之时,皇帝绝没有机会写下遗诏。

最初元嶷将长乐王遣出京,本意是要暗中拉拢綦、与平城旧族入京勤王,却在广阳王宫变之日意识到自已已近危难,若他活不成,这局破不了,那么元煌继位,将面临外戚专权,前路难走,才送信出宫叫长乐王制止綦伯行北上,同时传递出自已藏有遗诏之事,赐死綦氏,阻止綦伯行北上,都是为了元煌铺路。

元嶷知道,太后不会放下元煌这个棋子。

太后又能活多少年呢?

元煌终于会长大的。

元嶷千算万算,没能想到,元煊能够让太后主动放弃元煌,也没能想到,元煊的暗桩,和长乐王潜藏的野心,都将皇帝的禁令漠视,让綦伯行杀至了洛阳。

一个元氏皇帝不足以压下乱世将起,洪流将一群人都冲得尸骨无存。

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人生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