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到了地狱,被火烧,又被冰冷的水浇。

这一生,她争取了一切想要的东西。

先帝曾经喜欢她的野心和欲望,却又开始害怕她的野心。

她会英勇地追求一切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人、物还是权力。

先帝亲外戚远贤臣,朝局江河日下,她就为了儿子和大周杀了自已的丈夫。

儿子庸懦无主见,她就亲理万机,手笔决断,儿子离心离德,她就纵容孙女让儿子彻底碰不到政事。

孙女想要江山,可她还没老,她不想给。

可惜啊。

安瑶想起来,她真的老了。

老到忘了,当初她得知第一个皇孙是女孩儿时,她心中有把火烧了起来。

那是一个她愿意努力设下的,欺天大局。

以女充男,继承大周江山。

她给那稳婆封了口,亲自找信得过的保母抚养,只为了……自已曾经的夙愿由那个孩子达成。

女人,也可权倾天下,总揽江山。

她老了,皇帝和綦嫔设局,叫煊太子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她怕了。

怕天下人和宗室们的口舌,怕她的权力也被夺回。

未来佛已死,过去佛将转生。

安瑶在浊水中死死睁着眼睛。

轻轻吐出了最后一串气泡。

天下群雄如过江之卿,朝局混沌如面前黄河,争权者无不沉于浑浊不可脱身。

此水,何当澄?

第140章 胜天

彻夜不眠的灯火和不敢停歇的金戈铁马,都随着黑夜落下帷幕。

短暂的细微白幕昭示着今日的朗朗乾坤,像是要遮蔽一切从前的污浊,只可惜阴云遮蔽,依旧不见天日。

太后的死讯传来之时,元煊刚刚起身。

旧时留在金墉城旧宫里头的缁衣已经滚出了毛边,元煊随意套上,挽着袖子低头用冷水净面,刚被激得清醒,从铜盆中抬了头,就听到了外间侯官的低声回报。

“那太后的尸体呢?”

元煊抬着脸,接过侍从手上的帕子,水滚落这些时日被城墙北风吹得干裂的脸,有微热的痒意渗入皮囊之中。

“沉河了,和……幼帝一起,属下不敢有多余动作,只敢连夜启程复命。”

元煊擦了脸,只觉绢布生涩,“京都有什么消息吗?”

“京中严伯安逃得很快,只是他门下有人投奔綦伯行,出卖了旧主,已经被抓住了,如今和城阳王的首级一起悬挂在城墙之上,只是綦伯行没放过这些人的门人,全都枭首示众了,包括那个出卖救主的严家门客,只是京都之内,再未提起太后和幼帝去向。”

“只是一早,綦伯行扬言,谄媚太后之徒,皆会被枭首示众,包括……您和李大都督,以及长孙小将军,甚至还要长孙太尉交出兵符,得知兵符被长孙小将军拿走之后,竟将长孙太尉革职,与长孙满门在朝官员,一同押入廷尉府的死牢之中了,扬言若长孙小将军为虎作伥,则长孙满门将被牵连。”

“不过好在,主子早将长孙将军的妻子接出来,放至京郊别院休养看护,长孙将军正在殿外,直言绝不向綦贼叩首,正想要见主子呢”

元煊不再说话,她伸手,拿起那把七星龙渊。

七星龙渊对她来说,不沉。

可她却想起年幼的时候,她人小力微,甚至连一把千牛刀都很难拿起来。

祖母站在她面前,强行逼她挥刀百下。

胳膊沉重得几乎拉扯到了小儿肩胛,元煊再是心智早成,也难免栽倒之际气馁落泪。

安瑶的绣鞋华丽无比,就在她眼前,冰冷又柔软。

“你可以哭,可以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