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要落了下来,哑奴沉默地从内室走出来,烛台被次第点亮,将人侧面照出煌煌的光。

“臣一心只为陛下,陛下也该为臣的退路考虑考虑,有高阳王在,臣往后可清静不了,还是压一压吧,您说呢?”

阴影和烛光交织,让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落在太后眼中,显出阴阳莫测的意味。

太后读懂了。

这不是询问,这是知会。

顺阳这是不想要日后高阳王还压得她死死的,她想要和高阳王平起平坐。

现在就斗起来,也不算太坏的事。

反正皇帝……

太后顿了半晌,“若你执意如此,只别闹得太大了便是。”

元煊满意了,叉手行礼,“臣,领命。”

她转身出殿,留太后端详那笔直高大的背影良久。

“东阳,你说,我是不是把顺阳心养得太大了。”太后的声音有些紧涩低沉,像被拉满的弓。

“可不论如何,就像顺阳说的,什么荣宠,不都是您给的吗?想要收回,也容易得很。”元葳蕤不动声色地周旋,笑着起身,向外招呼人,“我父亲从前作的那首诗,我编了曲子,您听一听?”

第97章 上朝

今年的夏日不知为何格外多雨,像是将去年未落下的雨,尽数还了回来。

受灾已蔓延三州,澍雨连绵,天日不见,良田被毁,夏月蒸暑,百姓流离失所,饥荒成灾,平阳郡已生疫病,消息被侯官冒死传回。

越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报信,此时不过五更刚过,城门才刚打开,整个天都湿漉漉的,叫人分不清早晚。

“那都水使者卢毅呢?”

“卢毅?侯官没报,想来,也和李青神一起还在看那个被掏空的粮仓。”

元煊刚起身,此刻正在内室听着外头的高声急报,听得这一句,看了一眼拿着缁衣走来的窦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再自已动手整衣,反倒打开了双臂,由着窦素给自已套上缁衣。

“卢毅没给高阳王报信?”

“回殿下,事发突然,臣还未来得及查清,不过我带来了记录门下省每日消息的候官册子。”

听完了越崇的汇报,元煊压下了窦素给她装剑璏的手,“不必了,今日我要进殿议事。”

她轻描淡写拂了拂衣袍,深深看了窦素一眼,“您在府里好好待着,替我备好祭祀之前的准备。”

窦素伸出的手一顿,躬身行礼,“是。”

顺阳长公主以开国县侯身份再度入朝觐见,一路朝臣皆不由侧目。

碍于纠察御史盯着,上朝路程中也没人敢光明正大说三道四,但彼此目光不断交汇,激烈到能现场腹中孕育出三大篇弹劾大论。

那道玄色身影一路从宫门到太极殿,目不斜视,无数老臣目光追随,都只能看见一道深长的背影。

有几个曾经的东宫属官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恍如隔世。

幢幢人影流动之中,唯有中间一道像是无形隔开的时空罅隙,只有两人在那中空之处,高阳王不紧不慢走在后头,遥遥看见了那个背影,眯着眼睛有些狐疑,“顺阳?她不是一直缩在北宫暗处耍威风,什么时候敢上前头来?”

皇帝也有些惊讶,“顺阳你怎么来了?”

元煊也没铺垫,直接禀明了侯官奏报的各地水灾境况。

“臣以为,水灾如此严重,是都水使者卢毅渎职,通利沟渠不当所致。”

“另,平阳郡禽昌、襄陵二县疫病严重,县令已下令封城,然流民遍地,不可遏止,极有可能造成天下大疫。”

“更叫人心惊的是,汝阳地方官员相互勾结,在未成灾之前屯粮售卖,抬高粮价,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