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他在笑什么,良久,终于曲着指节,叩叩矮几:
“想赎身吗?”
南琼霜闻言转回眸光,一双眼睛在水的反光里凛冽惊人。
李玄白双眼已是锋锐如刀。
小船在湖面上颠簸一下。
他徐徐道:
“我可以重金委托,叫你们往生门即刻放人。不过,你这性子,凡事喜欢亲手为之。听说你是往生门里办差最拼命的,想来,较之被人赎出,更想自己赎身出来。”
“那是自然。”她缓缓眨眼,“我为了赎身这一刻,生死不顾地拼了十二年。”
李玄白却道:“但是,时局不稳,朝中仍有老臣作妖,那疯子还不能动。你若想亲自动手,至少还要在我这宫里待上三月。”
南琼霜顷刻垂了眼,水光波动里,她左右两难着沉默。
那么久,顾怀瑾只怕要整日胡思乱想。
他自己一个人,饭也无心吃,觉也睡不着。
李玄白看出她的踌躇,自然也明白她意思,一笑置之:
“罢。”
多年情分,彼此照料。
承她紫宸殿相救之情,成全她吧。
他抬眼望出船篷,御湖上是一片粼光闪烁,他迎着潮湿的略带水腥气的风,呼吸了一口气。
“本王替你赎了身吧。”
“赎身后,放你回无量山。”
*
她无数次想象过赎身那日会是怎样光景,却从未想过,是如今这般。
以摄政王之名重金委托,往生门放她放得异常轻松,第五个差事仍未完,竟也未究。
原来她苦苦挣扎十二年的事,在这等天潢贵胄手里,只消一盒金子,一句口谕。
原来困了她十二年的门规可以全不作数。
一心办差,竟是井底之蛙。
回无量山那天,李玄白推了晨会,换了便衣,只带几个金戈侍卫,亲自来送。
二人骑马出宫,一路经闹市集市,向北而行,直达渡口。
渡口上一片雾霭茫茫。天水一色,远山隐在云深处,显出个囫囵轮廓。
李玄白送人送到渡口,立在水边,攥着马缰,似笑非笑看着面前人。
她褪去了贵妃华服,白纱帷帽白衣裳,头上一根素银簪子,松松挽了个发髻,余下长发,黑瀑般披在背后胸前。
立于混吞山色水雾间,玉瓶一般,身后一片青蓝远黛。
跟她在天山上时一个样。
李玄白看着她那身打扮,骤然想起。
他在天山呆的第七年,她孤身一人强闯了他凌绝阁,几乎从那峭壁的入口处跌下去。那日,他刚巧在阁中饮酒,抬眼瞥见,遂踏着花树,将她带上来。
一晃,这么多年。
落花犹似坠楼人啊,落花犹似坠楼人。
情情爱爱,是是非非,知己又作对,作对也知己,这么多年,谁说得清。
她是从山上来的,如今,也要回山上去了。
他仰起头。
云雾里,日晕朦胧不清。
他唇角带点笑意,小耳坠在风和雾里摇得鲜艳。
困于天山的那许多年,他最初深恶痛绝,不愿提起。现在想想,那山上的灵潭、古树、山雾、夜风,四时的晦阴,漫山遍野的落花——也是个景致幽美而自在之处。
那些年,他在山上闯出天大的祸,都无人敢管他。又可同宋瑶洁作对,又能同她谈情,还可借谈情之机,气气那姓顾的,日子也是美哉。
如今在金銮殿里——金銮殿却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亦再不能随心行事。
水色渺远,她轻轻掀起面前帷纱,回身过来,对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