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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断义绝、一刀两断。

道理总是知道得容易,贯彻得难。心比头脑难驯服,头脑明事理。

心敌我不分。

明明放过自己,他才能活下去,可是,他几乎被自己的心逼死了。

其实,那句豪言出口的一瞬,他就知道自己大难临头。这种话,讲起来豪迈,但代价哪里是他承受得了的。他逞一时英雄,图一时聪明,转头就把自己害入了水深火热之地。

以致今日,逞强也无法,示弱也不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他头愈发隐隐作痛,仿佛有人拿了一根长铁钉,撬进他颅骨,另一头拿铁锤梆梆梆地敲,敲得他牙关震颤、神魂俱碎。

真的该爱她吗,她倾覆了天山。

可是不爱她,他哪里说了算呢。

为什么他会爱一个仇人,一个细作,爱得发了狂呢。

这么放了手,等到她一点也不爱,他——

他不敢想。

为什么条条路都不通,条条路都给他堵死了。门派已倒,无半分转圜之地,他苦等了五年的人是个轻佻的负心的细作,他保门派不得,保爱人也不得,两头苦求两头悲望,两头求不得,两头不着岸。

人生何以苦痛如斯。

他沉默着垂泪,坐上床榻,掀开衾被。

将榻上她的旧衣裳拿过来,抱在怀里。

她在四象塔上穿过的旧衣。

太可笑了,他人生至今所有灾厄,全是拜这个女人所赐,可是,走投无路之际,他含着泪想到的,竟然还是这个人。

空空荡荡的白衣,被他拥得紧了,软萎在他怀里,像一个被扼死了的无力的幽灵。

依稀带着她颈间的软香。

他慰足地低低喟叹,阖目深吸,贪婪又痴然。

爱究竟是什么东西。她伤他最深,但她一件旧衣裳,还是给他慰藉。

他对自己的无耻和软骨已经见怪不怪,波澜不惊。

“乖乖。”他喃喃地念。

无人应答。

“乖乖。”他又念了一遍。

依旧一片死寂。那身白衣是四象塔上她的幽灵,那个温柔、娇俏、爱撒娇、时时带点狡黠的她的幽灵——可是幽灵不说话。

他薄红的泪掉落两颗,很快洇开了,他想拭去都来不及。

他遂垂睫放肆地吻。

密密地、轻轻地连吻。仿佛她在,仿佛吻的是她的肌肤,仿佛她纵容且享受,像她从前那般。

他陶醉而沉溺。

是啊,她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还整日甜着嗓音唤怀瑾呢。

短短几日。

他低低地笑,喷出两行红泪。

又慌张扭过头,怕她的衣裳沾染上。

他到底耍的什么威风?门派已倒,正如人死不可复生,他怎么竟为了亡者对故人放了手,他苦捱了五年等得几乎发了狂的故人——闹得现在,人在眼皮子底下,却界限分明,见了他仿佛没看见,看见了,也红着眼睛针锋相对。

早知如此,无量山上,是否放了她比较好?

他已经不清楚,是看着她再度游逝于掌心来的痛苦,还是日日相见却毫无瓜葛更痛苦。

他自视太高,此时才知无法毫无瓜葛。

他将那衣裳铺在枕上,伏身缠吻。

外头打更声响了。深邃的夜,孤寂的影子,孓然一身在青紫色的夜幕里穿梭,脚步声依稀。

还带着一点声响。

一点叮铃铃的响动,许是打更人挂在腰上的钥匙。

他病发一般想起了那金铃。

金铃的声音,自那一夜以来,久久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昼也响,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