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色,从滚烫变得正温热,吹都不用吹。只是这醒酒汤长得有点奇怪,不太像以往振鹭山的传统醒酒法——那几位厨师比较墨守成规,从来只做一种汤,有时早上吃饭打汤时,方濯都能窥得两眼醒酒汤的影子。
他腾出一只手,分外小心地将柳轻绮扶起来,把碗抵在他的唇边,一点点喂他喝下去。柳轻绮整个人瘫在他的手臂里,安详地闭着双眼,却在嘴唇被强行濡湿时微微一皱眉,挣扎了一下。
“哎,师尊。”方濯心平气和地等着,“张张嘴。”
柳轻绮的喉结蠕动两下。他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却依旧有骂人的心:“滚。”
“喝吧,不喝一会儿还得吐。”
方濯用碗沿磕着他的嘴唇,硬生生给他灌了下去。柳轻绮随着动作不得已而抬起下巴,紧紧皱着眉头,很不甘愿地一口口往下吞,手上攥成了拳,似乎要招呼到方濯的脸上,但因实在没有力气而作罢,听天由命地任由方濯灌了他半碗汤。
方濯到底还没勇到敢把一整碗醒酒汤全倒进去的地步,看着差不多了就停手。柳轻绮的背脊猛地一弯,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他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去,将头靠在方濯的肩膀上。方濯拍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柳轻绮醉意裹着怒意,眉毛紧紧拧着,看上去分外痛苦。好一会儿他才虚弱地安静下来,抬手推推方濯,闷着声音说:“你小子……”
“睡吧。”
方濯说。他把柳轻绮放下,替他盖好被子。柳轻绮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来,抓住了方濯的手,晃了晃。他闭着眼睛,慢吞吞地说:“你不陪陪我?”
“我陪你没用,以往我是陪着你,和你说话,可我刚说一句话,你就睡着了。”
“这回不会了。”柳轻绮的头往旁边一歪。
方濯坐在床边,观察他。几息之后他站起来,平静地说:“睡着了。”
他转身将碗放到桌上,那儿还留着半碗汤,注定只能倒掉,或者一会儿他自己喝。柳轻绮缩在他的被子里,只留一颗头在外面,安详万分。就算他喝醉了也照样呼吸很轻,让人一时搞不明白他到底是确实睡着了还是有意为之。方濯站在桌边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去,又看到了洛笙。
洛笙两只手缩在小腹前,紧紧地绞在一起。她有些出神地望着床上的柳轻绮,直至方濯喊她,才如梦初醒般转过头。
“师兄,”她慌忙说,“我、用我去给师叔打盆热水擦擦脸吗?”
“这是什么话,已经很麻烦你了。”
方濯笑一笑,让洛笙坐,他去泡茶。洛笙不坐,她看上去急着要走,但却迟迟未动步。
他有些疑惑地看她。洛笙微微低着头,眼神一会儿飘向方濯,一会儿又落到柳轻绮身上,两边看了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垂着脑袋,轻声说:
“方濯师兄,要不,还是让我来照顾师叔吧。”
方濯眨眨眼,似乎是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洛笙抿着嘴唇,又沉默下来。她的手指紧紧绞着上衣的边缘,将头埋在胸前,似是不敢呼吸。
屋里一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寂静。方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就要站起身来。他心漏跳了一拍,随即便清清楚楚听到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房中显得格外明晰。他磕磕绊绊地问道:“你、你不会是——”
“没有!”洛笙慌忙说,“我、我不是……”
她也猛地意识到了方濯想说什么,倏地抬起头来,两个人面面相觑。方濯按着桌子,险些就要后退一步,听闻此话又按着自己的后脖子让自己站稳在原地,胡乱点了点头。
他含含混混地说:“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我对师叔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