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孩子……”
方濯沉默了。廖岑寒试探性地问道:“师兄,你这么说为了什么?我就顺口一提,你问了,我就说了,不说我都快憋死了,要不是这次叶云盏突然发火,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我知道,我知道,”方濯明白他说了太多,此时谨慎,忙安抚他,可手指却停在鼻梁上没有下来,顺着往下滑了一道,一直揪到鼻骨处,才又原路返回上去,遮着眼睛,说,“但我好像——”
廖岑寒看着他。方濯一卡壳,喉结一动,用一个吞咽的动作将卡在喉咙里的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他艰难地说:“我好像连他成亲都想象不到来着。”
其实是能想象到的。不仅能想象到,连他洞房方濯都能无比接受——当然前提是对方必须是一个特定的人,若是其他人,甫一浮现在脑海里,便会让方濯心跳一漏,肚子向下一沉,虽不至于心痛如绞,却也会愣怔一回,紧接着要尽力想其他的事情,才能将这副场面从头脑中迅速驱散出去。
彼时他坐在月亮下,一只破旧的椅子上,夜露深重,坐久了总感觉到袜子有点湿,脸也有点湿,发根处都似乎有些发潮,浑身上下像是被水淋了一番一般,朝着月亮的方向被照了个透透彻彻,连带着最终的心事才终于从肺腑之间深深地挖了出来,并化作一把利剑,从中血淋淋地画了个圈。说来惭愧,那时候方濯才真的明白了自己到底是作何想法,若是说在仁城同床那一夜,他意识到“敬爱”与“爱”的不同之处,总想要听柳轻绮口中喊出自己名字来才安心,似乎是朦朦胧胧的情谊终于清晰,但再想时,却也总是逃避,其上盖着一层仍不敢直面的纱布。而今夜,这最后的一层帘幕终于被彻底掀开,隐藏了四年的感情褪去了最初的由于地位、尊严与教育所编织而成的遮羞布,正大光明地呈现在自己的面前,像潮水自天际涌来冲破了栅栏,又好像一只火炉捧在胸前、突然灼伤了手指。或是月明星稀,又或者是阳光普照之下,摆脱了阴晴不定的情绪的纷扰,最后的答案确然便这样呈现在面前。以至在故事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也被人一把撕开,在破碎的宣纸之下看到了刻在书桌上的那个正确的答案,方濯在那短暂的沉默之中,又在这样长久的孤寂的行走和沉默之中,想到最开始放榜时叽叽喳喳的问话,若有他的话题,无疑便是都在讨论一件事:
他到底为什么会选择拜入观微门?
似是极为遥远,又似是只是贴附在他的耳边,冲耳廓轻轻吹气,一双手攀附上肩膀,伏在他的身侧,等待着他的回答。他那时候怎么说的来着?是了。方濯心想。怪不得他想不起来,因为他什么也没说。他就是笑笑,不作回应,随后拎包去了观微门,第一次那样近距离地看到柳轻绮。这样年轻的、漂亮的、拥有一张苍白面容与温柔眼睛的人,他为那探究那所谓的“驻颜术”与“绝世功名”而来,可倘若时光倒回,终于明晰了所有情感的他又应当如何面对柳轻绮?他会说什么呢,又会做什么呢?方濯抬手遮住太阳,抬头望向天空,群云萦绕在半山腰,此刻万里晴空、云淡风轻。事实上他什么也不为,真正的目的被隐藏在各种各样的理由之下。方濯经过一座座屋舍,在阳光之下看到荷塘边角躺着一只躺椅,旁边放着一把钓竿,钩上湿淋淋的,在太阳下与水面荷面一同闪着粼粼的光。他心想,这么好的天气,一会儿便到日中,此刻便少了寂静,将喧嚣起来了。那么我该如何告诉他,我从未想要别的,而正是为你而来?
www.jiubij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