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濯的脸转移到手,又看了眼被子,随即将目光收回去了。
方濯倏地意识到有点不对。这是幸运的,但同时又是不幸的,因为他的大脑做出了即刻的指示:赶紧做点什么弥补一下方才的失误,告诉他你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动作却事与愿违,在拍拍被子邀请未果后,他又将手移上去,顿了一顿,拍了拍枕头。
枕头荞麦的,第一次睡硌头,第二次睡就难免要爱上。他的手一触碰枕头,微微用点力,那枕面上便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宛如风吹麦浪,平静而浪漫,想忽视都难。
方濯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拍完被子后拍枕头。他的手愣在原地,人也愣在原地。随后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柳轻绮一眼。
柳轻绮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方濯诚恳地说:“你误会了,师尊,我不是变态。”
“感谢,”柳轻绮说,“这可真是个不为人知的冷知识。”
话虽如此,柳轻绮到底还是心疼徒弟,他绝对属于普惠性施恩的那种人,不仅心疼徒弟的躯体,还心疼徒弟的精神。每次方濯觉得自己像是被当小孩逗弄的时刻,大抵都是柳轻绮担心他那脆弱的二十岁心灵受到伤害结果一怒之下投奔魔教所以草草喂颗糖的成果。柳轻绮是真的很担心他们精神受创,如果有机会,方濯一定会联系出版社,让柳轻绮出本书,名字就叫《我当问题儿童教师的那些年》。
诚然,方濯很自信,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无论是在躯体上还是在精神上,不然这么多年振鹭山三好学生是白拿了。但是方濯也很自信地认为,这世上应当也没有几个人对自己的师尊产生异样的情愫,同性更是少有,如果他将自己的经历撰成书出版,肯定第一时间被辱骂,第二时间被封杀,第三时间带领全修真界正义人士攻打上振鹭山,站在山门口要求他出来解释清楚这一切,然后再看着他上吊以示悔恨。
方濯趴在床上,从床帐边角悄悄地看柳轻绮。自从得知了自己差点杀了自己的师尊、又被自己的师尊摸狗似的顺着后脊摸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方濯便陷入了一种久久的、难以自制的沉思。他自觉这样实在丢人,无颜面对振鹭父老——拿着剑红着眼睛气势汹汹地上楼来找自己的师尊“寻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迹,更何况这事儿闹得满楼皆知,估计一整个客栈都知道了下午刚打擂的那个少侠晚上突然走火入魔,举着剑嚷嚷着非要把他师尊给剁了,怎么拦也拦不住(这是廖岑寒后来的添油加醋说法,当然,他已经被方濯无情地打死),他和振鹭山都丢不起这个人。
而更重要的是,柳轻绮抱了他一路,从走廊一直把他抱回到屋子里。这倒不是柳轻绮担心他出问题不敢让别人接手,而是他那胳膊牢牢地嵌在柳轻绮的后背上,被迫要求他师尊履行责任:据一个师弟说,就跟八爪鱼一样——他看着都以为方濯的胳膊底下是不是长了一排吸盘。那手臂牢牢地攀着柳轻绮的身躯,把他压得半边身子都沉沉地下坠,怎么抬也抬不起来。而就这样,平常让帮忙提着水都哎哟哎哟直叫屈的柳轻绮竟然一声没吭,抱着他一路下楼,回了屋子,好好地将他安置了,叫他休息——据说那时候他的胳膊来牢牢攀着人家不肯撒手,引得过路人纷纷回眸:刚才不还叫嚣着要杀人来着?
然而更当然的是,不要忘记在这事件之中一个似乎已经被忽略了的要素:柳轻绮的腰伤还没好,并且在白日,当封刀遭遇危机即将嗝屁的时候,他有相救的心,甚至都无搭救之力。
方濯拿眉毛瞧、拿嘴巴瞧、拿鼻子瞧。他用这一张脸上任意一处五官去观察柳轻绮此刻的状态,独独不敢与他对上眼神。他有些害怕看到某种象征的疼痛的神色,或者是隐忍的、若有所思的目光。这一切都会让他胡思乱想,让他心里发慌。十几岁的少年就是这样——随便一个眼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