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哪那么脆弱,”柳轻绮虽是这般说着,眉眼却不由温柔,唇角也溢起了一丝笑纹,“不打玉戒打什么?玉佩倒是也行,但块头还是有点大,不能保证他日日都能带在身上。”他摸到旁边的锉刀,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下,想到了什么,连声音都随着轻了些许,“若是还有剩余,再做个玉佩也未尝不可。总之,总有一样东西他要日日带着。看着还是玉戒最合适。”
放在面前的正是那块从柳泽槐手中拿回的天山剑派的玉牌。或者说,这是柳一枕留存于世的最后一块“俗物”,其他的要么被他砸了,要么随着黄土一同葬入墓园,永不见天日。他自己自是知道,这是希望过去便当过去、不要再折磨他的未来,但早些年午夜梦回时还是会骤然惊醒,一睁眼看到窗外月亮,就会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连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只有观微剑,时时刻刻伴在他身边,但其上已经混杂了他的灵息,久而久之,连柳一枕的一点气息也察觉不到。眼看着世间似乎已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证实过他的存在了,幸而当日,柳泽槐劈手夺了这块他在极度的躁动下正欲摔个粉碎的玉牌,并表明要将它带回自己家中保管,而他当时的原话是,以防再有一日他突然发疯,却发现手边连一点儿最后的念想都没有。
这么多年来,他为了挣脱那几乎无法与之匹敌的疯狂,尽可能地遗忘一切有关他存留于世的东西,自然也从来没有提到过这块玉牌。当然也没想到,竟然还真让柳泽槐说准了,他倒终有一日当真急需。而那时,他心中尚有预想,在想柳泽槐若是弄丢了这块玉牌,他该用什么代替。而在这时才突然发现,面对着那个曾经最割舍不去的回忆中的人的最后一样东西,明明知道自己定要毁坏它,而在他的心中,对于该玉牌的不忍和眷恋,竟然完全比不过某种希望破灭的担忧。
这一切对他来说算是一种较为新奇的感受。但如果未来便是要这样走、或者说,如果必须还要有未来,那么在那万千条路中选一条还有点希望的,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柳轻绮的手还放在玉牌上,稍稍用了些灵息,将那“客卿”二字一点点磨掉。他做得专心,但思绪却难免飘飞,想到昨日、今日。玉石碎屑方在一侧,夜风顺着窗棂一寸寸吹进,不久便泯灭在空气中。
他端坐在这安静的月色里,窗外是一层又一层无边云山。楼下湖上有人乘夜泛舟,桨声微微,拨开一圈涟漪,映照着月亮笑而非笑,一段段凝在眼角,停在心头。
柳轻绮用一只手固定着玉牌,另一只手到旁边去摸工具,脑中还在规划这么一块薄薄的牌子到底应该怎么切割时,指尖轻轻一扫,正巧将那“客卿”二字抹了个干净。玉牌上登时缺了一块,影影绰绰像是湖水的影子,倏地涨了潮,将那胡思乱想的一切都拢到一处。柳轻绮端坐于此,背脊挺得笔直,却就在这一瞬突然感觉月亮放了电,浑身上下突有一刹那的酥麻,登时头昏脑涨,掌心开始冒汗。
惊慌几乎是同时便席卷了全身,而也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不,这种几乎时时刻刻都冲刷他的心脏、像河水一样随着血液流遍全身的忧愁,已经从那不见未来的人身上剔除,完完全全地倾注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他的回忆、他的思索与甘愿牺牲的所有落点,已经彻底发生了转变,且再也没了转圜余地。这一切,甚至是他从未发觉、从未察觉、而自然也无从阻拦的,他像是在一程长路中展了展眉毛,借着月光终于暂且看清前路,却就在这一瞬发现了它。
突然发现、终于发现的那深埋在心底最深层的东西一瞬就攀满了全身,令他头痛脑热,浑身却剧烈地一抖,像是坠入了冰窟。像是生出了藤蔓,紧紧地缠绕着他的手臂,让他不能抬手去揉一揉太阳穴,甚至不能捂住心口。只能呆愣愣地坐在原地,感受那陌生情绪的骤然席卷,洪水般将他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