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连忙抬头。暴雨倾盆,乌云密布,黑雾墨汁似的往下滴,稍稍一搅便能搅出一池黑水。隐雷藏于云后噼啪乱响,摇落的一地树叶子像篝火烧灼时蹦出来的火星,甫一落地,便化为灰烬。
一道黑影猝不及防出现在方才柳轻绮坐的位置上。手掌微抬,撑着侧脸,身着一身黑袍,头发束得一丝不苟,坐相却实在逍遥,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却莫名便能让人想到那一张看不见的脸上应当满是笑意。
方濯瞳孔微缩,被叶云盏推着往前走的步子骤然停住。他下意识抬手按上腰间,尽管对这一道背影还不是那么熟悉,但入眼却依旧如一枚尖刺捅入瞳孔,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似乎在此刻痛得一抖:
“燕应叹?”
廖岑寒一震:“他就是燕应叹?”
几人都纷纷回身。似乎还没有他人发现这里已经多了位不速之客,这黑袍人也不知道是否听到了他们讲话,稍稍侧了侧脸,但却并没有回眸。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平章台上一幕——魏涯山正不知道在和沈长梦说着什么,柳轻绮站在平章台侧边,看着满堂风雨,看着振鹭山的方向。
——也看着他。
方濯不知道柳轻绮那一刻究竟在想什么。有那么一瞬,他感到自己身边的空气仿佛也已凝滞。所有的目光中心都凝聚到面前、那个眼神交汇的地方,空无一物,但却又好似拥挤不堪。
柳轻绮保持着侧身的姿势。这代表着他原本打算上平章台,却不知为何突然回了脸。这一眼就撞上燕应叹,看到他的仇敌、他的痼疾,生长在眼前,容色和善、似笑非笑地与他打了个招呼。
他没有皱眉,眼神也没有半分波动,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没有如何变化,冷淡的一张面皮下不知藏着懵然还是已然看淡的冰凉,甚至在燕应叹起身时,他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眼神随之往上移了移,正对上他的眼睛。
“我来取走我的东西。”
这话是伴随着一声惊雷一同骤然炸响的。燕应叹并没有回头,但声音却已经响彻了满堂,所有人的争执都瞬间停下,数双眼睛一同投向这一处焦点。他原本还在柳轻绮的椅子上,但下一秒,就已然出现在沈长梦身边,暴雨如同火光映烁,衬着他的脸扭曲如水底暗光,唇边一抹笑容却是怎么也抹不去的,立于沈长梦身侧,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两手抱于胸前,像模像样地行了礼:
“拜见沈少主——噢,不好意思。”
“现在应该是沈掌门了。”
沈长梦并没有发觉有人临近他身边,闻言骤然回身,风雨剑下意识横于身前。燕应叹笑容蔼然,如看一个经久未见的小辈那样和善,笑嘻嘻地说:“好久不见了,沈掌门还是如此风华正茂——嗯,比十年前多了些稳重,也多了些坚毅,若是你大哥还在,想必一定非常欣慰。”
沈长梦一口牙都要咬碎,眸中杀机一闪,恶狠狠如茶盏当啷落地、碎成一滩:“燕应叹,你还敢来?”
燕应叹道:“我为什么不敢来?沈掌门有约,燕某必然赴约。毕竟也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大派,若是就此放了鸽子,岂不是不给掌门面子?”
“曾经”二字他咬得极重。深藏在暴雨中的一双紫黑的眼睛写满愉悦,似乎对自己的语言艺术非常满意。沈长梦后退两步,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喊了句“保护掌门”,登时都围在他身边。台下有当年大战旧人,见此情形也大震撼之,指着平章台愣了半晌,才终于喊出声:
“魔尊!他真的没死?”
“哎哟,怎么说话呢,怎么好那么容易就死,”燕应叹不悦地看他一眼,“老朋友都还活着呢,我怎么舍得死?多活两年,活成王八那么长的年岁,一百年后还能跟诸位一起把盏共话、风流饮罢,是不是?”
他这本来是恶心人的话,谁料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