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他的嘴巴里就一直啧啧个不停,说叶云盏下手真狠、一点也不留情面。方濯一直端坐着当鹌鹑,有时被碰疼了也只是皱皱眉,不吭声。这回倒是憋不住了,飞快地看了柳轻绮一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才闷声道:
“……他手下留情了。”
“留情了吗?我看不像,”柳轻绮声声哀叹,“可怜我的小徒弟啊,真被他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他是下了狠手,不过也收了劲儿,”方濯垂了眼睛,“是我不好,冲撞了他。”
柳轻绮将药瓶收拾起来,嫌袖子太长往上撸了两把,闻言顿了顿动作。即刻他便又笑笑,平静地说:“弟兄打架,也是常事。以前我也常打,被罚好多次。你这才跟云盏打过一次,连我当时的零头都碰不上。”
“……”方濯道,“你以前,还这么爱惹事儿?”
柳轻绮笑道:“当然不是跟同山的打,朝夕相处下来,其实大家关系都不错。我跟外面的打得多。”
“比如柳泽槐?”
这次倒是换柳轻绮沉默下来。他起了身,将小药瓶放回原处,淡淡道:“我当时看不惯他那个劲儿,其实人家也是好人。”
“是,别人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当时你还那么狂过,”方濯勉强勾了勾唇角,“所以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若不是见了小青侯,我也许当真会以为你就是这样的个性,以为一辈子。”
他被柳轻绮连骗带哄得从骁澜殿前拎回来,路上做足了心理预设。原本他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决计不给柳轻绮任何趁虚而入的机会的,结果还是败给了自己年纪轻轻就仅有一片叶子般薄的热恋中的脸皮。他规规矩矩走在柳轻绮身后,尽管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却依旧总感觉自己是被他押送回来的——入了屋一落座,便是关进大牢。此后的一切,无论是上药也好,还是无中生有凭空寻找话题也罢,柳轻绮瞎问,他也不知道怎么答,两人之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尴尬,还有一番奇异的微妙正暗潮涌动着。
柳轻绮站在柜子旁,仿佛不打算再走过来了,只是瞧着他笑笑,道:“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方濯低声道:“我本来没有怪你,我只是气不过。”
“气不过什么?”
“你分明说喜欢我,爱我,愿意和我在一起,也需要我,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方濯抬起眼来,语气略显低靡,眼神却很认真,“但你却又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好像什么事你自己都能解决一样,可实际上有些事你自己消化不了。我不比你小多少,我自己也明事理。我希望可以用我的方式来帮到你,至少让你想起来之后也别再那么痛苦。但是师尊,我现在分不清你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又只是哄我的。你是说过你愿意需要我,但我还记得以前你说过你不需要。我不知道你哪句才是真心的。就连你告诉我的很多事情,现在我也不敢相信了。”
方濯语气平淡,声音里还带着点淡淡的哑,是此前跟柳轻绮搞冷战不说话的缘故。他进来后也没怎么喝口水,劝他也不喝。这会儿嘴唇都有些干裂了。他不由舔了舔,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心情愈发地萎靡。他的声音降了下去,又低又轻地匍匐在地上,整个人也好似挤进地缝之中,只用眼角的一尾仰望天空,喃喃着说:
“我就是因为这个生气。我以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在你心里其实不是孩子。你就那么大,我也那么大。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也没有多么年长,你还需要别人来帮你分析决定、处理事情。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相处成朋友,成为兄弟。后来我喜欢你、爱上你,我的心里也没什么负罪感,因为自始至终我觉得你不仅是我的师尊,也是我的朋友,是一个能让我安静下来的人,是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甚至可以超脱这个身份,让我毫无忌惮地去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