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振鹭山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这边方濯心里还不上不下地吊着把刀,一刀刀割着他的皮肉让他不敢离开窗户,而那边不过几息之间,便响起了柳轻绮匀称而清浅的呼吸声。这人既没有失眠的毛病,也不认床,甚至环境挑都不挑,合衣都能睡得很沉。方濯倒坐在椅子上,一会儿看看窗户外面,一会儿看看柳轻绮。不用柳轻绮说他也不敢出门,那火肯定还在幻境四处到处找他呢,就是不知道能帮忙将他几年前不小心冰冻在庭影居后院的王八蛋给烤化了不。
说到这个王八蛋,倒也有点意思:此词语指字面意思,真的就是个“王八蛋”。方濯在三年前对于鳖类一直保持着一种简单粗暴的认知方法,无论是好鳖坏鳖水里的鳖山上的鳖雄鳖雌鳖十岁的鳖还是千年的鳖,全部一视同仁,一律称之为王八。他在十四岁那一年从山底下捡了个龟蛋,放到山上养了两年,也没孵出小龟来。
他与廖岑寒差不了多大岁数,在入门之战之前,两个人就一直混在一起。这龟蛋也是两个人一起养的,方濯总疑心廖岑寒是不是在上面动了什么手脚,奈何没有证据,也找不出茬来追着他揍一顿。廖岑寒戏称他那未有缘相见的王八是“封神之鳖”,没过那么三年五载孵不出来,谁知如此算来已过了五年,连廖岑寒都已经在门内跟柳轻绮相爱相杀成一片了,那颗蛋却还是岿然不动,一点动静也没有。
至于那蛋到底是怎么冻住的,此事同君守月还有点关系,待到讲到她那些爱恨情仇的时候再加以说明,此刻暂且按下不表;那团火究竟能否融化柳轻绮后院里的那颗王八蛋,一切还得等出了幻境之后再见真章。柳轻绮睡得很沉,可他的呼吸又很轻,如果不是竖着耳朵刻意听,基本上听不出这里还有个睡着的人。方濯躬下身,趴在椅背上透过帘子瞧着那一抹迷迷糊糊的侧影,想起自己曾经的那个梦,就有点脸红。
柳轻绮的胸口幅度极小地起起伏伏着,方濯一声也不吭,就这样看着他。慢慢地他有点出神,在这样随时随刻都有可能产生危机的陌生幻境之中他就这么走了神:他很快就二十岁了,有什么东西必须直视一下。如果你要说他并不喜欢柳轻绮呢,这绝对是无稽之谈,如果他不喜欢柳轻绮也不会这么任劳任怨地跟了他三年,要知道柳轻绮那做派和那张嘴决计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但如果你说他要是喜欢他呢,方濯又要下意识反驳,不是您说的那样!那究竟是怎样,他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他那张在这边骂骂师弟那边逗逗师妹的嘴巴就突然变得磕绊起来,如果您要他解释为什么这样一种“喜欢”在第二句问话的时候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概念,这概念到底是什么、变化又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得作罢,因为您已经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不过此刻请看他的脸颊,他已经做到了此生所能做到的脸红之能事。并且也许会眼神飘忽不定,这是心虚的象征。出于对于门派以及人格的尊敬,方濯于此事上是决计不能撒谎的,如果他想说他对于柳轻绮是完全的清清白白,那么一定不是真话——自从他拜入观微门、并且做了那些梦之后,他就注定不可能是清白的了。这也是他在即将二十岁之前所得到的危机:对于他自己的师尊,他是否应当这样想?这天底下无论哪个徒弟都不应梦到自己看着师尊脸红心跳、甚至是凭借着自己昏昏沉沉但却又无比清醒的头脑过去主动拉他的手,乃至于是到最后合衣而拥、同床共枕……只是用想的方濯便难以再去思考别的事,他很想抱着什么东西摔倒在床上,然后再盯着房梁哀叹一声——这叫个什么事呀!这时候除了他自己,压根就没有人能够帮忙了……
好吧,就算他对柳轻绮确实是有别的意思,可这种情感又如何界定呢?如果事实正是如此,那么对于师徒之间的这种奇妙的情形我们到底应该如何面对呢?(如果方濯生活的时间再往后推一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