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死死生生无穷尽也(3 / 4)

报上名来的掌门都有意甩清自己门派的关系,不是当年没有赶上机会审判他,就是抽签没抽到自己。总之,当时有多么悔恨,现在就有多么道貌岸然,甚至颇有些为自己当时没有参与进这件事而沾沾自喜的意思。

但柳轻绮记得很清楚。他也许一辈子都会记得当年听闻燕应叹“落网”时的心情。彼时,解淮的手指都倏地一紧,明显非常重视此事,他却恹恹的,几乎没什么想法。那种冷漠、平静、心如死灰,现在想起来都从心底发憷。不,什么也不能有。他的情绪被压到了最低点,也什么都感受不到,故而在他人邀请他到青灵山顶观摩时,他拒绝了。

到燕应叹“被处决”多年后,他才慢慢地对这个名字产生了该有的反应。也是在一段极为长久的时间之后,当他仿佛能够放下旧事、重新以一个崭新的身份面对人生时,回头瞧见这一段弯路,才能隐隐感觉到,燕应叹已经死了,他应该轻松了。

过往仇怨已报,生死种种,皆作云烟而散。噩梦随花落入水,久久地也不再激起任何波浪。

他本来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桃花也无法勾动心弦,快乐与开怀似乎渐渐地充斥整个人生,已经回到了大战之前的年岁,只不过少了一个人,可离别总在即,人要接受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变故。

他以为他接受了,他以为他想开了。可世间愚蠢的就是这些以为。往往会在苦难都已临近破碎时,从天而降一把尖刀,再狠狠地捅入腹中,带他回到河岸那头,回到山顶,再击落深渊。

楼澜抱着琴,坐在对面,知道他需要安静,没有说话。柳轻绮还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半天才觉得腿酸,慢吞吞地把自己放倒,盯着床帐看了一阵。

沈长梦的话又在耳侧响起。在当时,白华门刚刚灭门不久,暂且避难的沈长梦就曾经向他们提出过这个问题:

燕应叹一个无名小卒,既没有一统魔教,也未曾有任何突然要向修真界发难的迹象,他哪里来的人手,从哪里做全的准备?更何况第一步就是袭击白华门,可在破开白华门结界时,却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魔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谁也不会告诉他。更不会告诉的就是修真界。彼时四野一团乱麻,每个人要么是在备战,要么在逃命。直到这场乱七八糟艰苦卓绝的大战打完,诸门收尸时,才终于开始重视沈长梦这个问题。因为当燕应叹身死、所有的一切都如虽云碎光息般安静下来之后,修真界才终于能喘一口气,从对准敌人和自己的刀锋里看向南方,青葱蛮荒之地,魔教总坛所在的地方,也已经破碎不堪。

燕应叹不可能有这样的精力,在将修真界打得措手不及的同时,还能再在魔教树立起他的威严。

可他在死后却并没有那么迅速地出现第二个魔教教主,就连魔教内部都一反常态鸦默雀静,没有反扑的意思,也未曾有任何声响。

现在看来,原来早有预兆——如果魔教教主本身就没死,那么魔教的隐忍与不发,很有可能就都是假象。教主之位常年缺席,魔教内部却也没有任何叛乱的消息,这并不是魔教内突然良心发现,而是背后控制着他们的那只手并没有消失,反倒在隐藏的途中,愈加扯紧了这一条权力的红线。

“以沈某之见,当年燕应叹为何在几大高手的围困下都能逃脱的事情虽然蹊跷,但却并不是重中之重。若要深究其因,有着大把的时间。但绝不是现在。围猎场花叶塑身术再现于世,又有观微门主的证词,证明现在燕应叹确确实实已经回到魔教,并且有再卷土重来的架势。诸位难道认为,他潜伏如此多年,就只是想在我界恐吓一番?注定不可能。所以,若是诸君还给沈某这个面子,现在就不要再为了当年是为何放过了燕应叹而争吵。还是好好想想若燕应叹再发难,诸位究竟应当如何决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