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阁楼失火,孙府里几个下人不敢睡,轮班在外面巡逻。此时又距离黎明已不远,廖岑寒很轻松地找到一位,请他帮忙去灶台烧了水。待他带着两桶水回来的时候,柳轻绮的汗黏在了身上,方濯也干成了一块被劈开的血人。三人悻悻别过,廖岑寒留在柳轻绮的屋子里照看女子,柳轻绮搬去了他的屋暂且一洗,而方濯不得不一手扛着桶,一手掩面,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半天,确定没人能看到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惨状后,才蹑手蹑脚地跑回屋去,反手插了门。
半个时辰之后,他才拎着一只血桶,没精打采地走出来。此时天边已翻了鱼肚白。他不敢走远,便就近找了只排水渠倒进去,哗啦一声响,激起一片血花。
一只桶明显不够他用的,不过也只能凑合凑合,再去烧一桶,便少不了叫人起疑心。身上的血又都已干涸,搓了好久才算干净,已经开始变红的水不敢再浇到头上,只能又做贼心虚地打了一盆凉水,将沾上了血滴子的头发浸在里面胡乱揉了一通,随后坐在窗边,生无可恋地用法术烘干头发。
故而这不能算洗得干净,但好在也说得过去。等他折腾了一番再走出来时,已经不似半个时辰前那般狼狈,还算得上人模狗样。柳轻绮只出了一身汗,清洗起来比他方便得多,已经在屋内等了半个钟头之久。方濯到时,正看他与廖岑寒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转头看到他,面色有些微妙,欲言又止。
再看床上那人,已经坐起,头发被不知道谁扎了起来,双臂疲软地搭在一边,头低垂着,一声不响。
“怎么了?”
屋内一时寂静,方濯也不敢大声说话。他走到柳轻绮身边坐下,看到师尊和师弟一个两个坐得端端正正,像是有话要跟他说。
三人对坐,沉默一阵。最终打破寂静的还是廖岑寒。他轻咳一声,思索了一番之后,说:“师兄,我跟你说个事,你千万别害怕。”
“……我受过专业训练,不会害怕,”方濯说,“什么事?”
“她死了。”
方濯瞳孔地震。他不由将目光转向柳轻绮询问真假,却见柳轻绮点点头,神色分外沉重。
“……但是也还活着。”
廖岑寒又说。
“什么意思?”
方濯的大脑还不足以能够处理此等矛盾,倏忽断线。再放眼望去,那女子安坐在床上,依旧头颅低垂,似乎没有听到这般响声,也没有意识到此刻屋里正有三个人在议论她。
那长发沾了血与灰,黏成一团,简简单单地绑了扎在脑后,却仍有一缕掉下来遮住了眼睑。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庞有一半照耀在天光中,一半隐藏在灰尘里。碎肉焦骨混而一谈,只靠一层皮简简单单地勾连,而其也似一只蝴蝶蝶翼一般薄弱,似乎一触即散。
这样的场景,若说是个死人,没有人会怀疑。若说她还活着,也值得人拍手称一称少见,再喟叹一声。可又死又活,却是此前从未有过的经历,要么就是他们两个在哄骗他玩,要么就是她根本就不是人。
方濯投眼望回,与两人对视,安静些许。随之他便确定了事情的真相。
“鬼。”
他指一指床上那人。柳轻绮耸耸肩膀,默许了他的说法。
“也不能算是鬼,只能说,是介于人和鬼之间的一种状态,”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选取了一种较为温和的表达方式,“你可以理解为她是一种‘魂’。若说是在人世,已经不能算了。但说是鬼,却没有怨气。记忆和认知都是齐全的,明白自己是谁,也明白自己在哪。但……”
他顿了顿,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方濯接道:“但白天就呈现出死人状,晚上才能‘活’?其实跟鬼差不多,但是她不害人,也无法害人,是这样吗?”
柳轻绮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