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帘子是该挑还不是不该挑。
恍若过了半世之久,久到整个耳边充斥地皆是屋外要倾覆一切的嘈杂的雨声。
终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一把拂开了那帘闱,看清了躺在床上那人苍白的脸。
她的额头还浸着层层热汗,在冰凉的脸上慢慢蒸发。身下的被褥被掀翻了几回,凌乱地堆积在一角,让被血浸透的衣裙尽收眼底。
在这些衾被之中,还有一个小小的包裹,大红的织锦缎面,他认出来那是他曾经亲手送到她房中的料子,许诺要给将来的孩儿的。
那本该露出婴儿头颅的地方,却用一小块巾布盖着,教人窥探不得。他艰难地伸出手,想要拨开——
“郡公!”
那稳婆似乎真的再也撑不住一刻了率先出了声:“请郡公节哀!”
……节哀。
节哀什么?
她的一句话,应了那句一石激起千层浪的诗,连着他身前的、身后的人一齐跪下,此起彼伏地求他节哀,求他保重身子,求他莫要哀思过重。
其中夹杂着哀怨,夹杂着金茶支吾的哭声,夹杂着那些七零八碎的声音,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恍惚间,他听见了什么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多么残忍的话。
明珠十五岁嫁与他,成婚三年,过了年才方十九。十九岁的姑娘,说什么一尸两命?他该如何与圣人交代,如何给崔家一个交代?
他真是错得彻底。
老天哪里肯给他好脸色?明明知道他有多么在意这个孩子,他有多么期盼着这个孩子,为什么,为什么?!
他像着了魔似的,讲屋内的东西都高举起来又重重砸下,也不管什么剪子血水,一律砸了、泼了个干净。
那锐利的刀尖没能将地面凿出个洞来,反倒是跃起直追,划伤了他的眉尾。屋内顷刻间一片狼藉,有急忙奔走床前护住尸身的,也有不顾性命扑上来劝他冷静的。
怎么交代?
他该如何交代?
“李曼容!”
是李曼容!
一声声如讨伐一般的声音响彻耳边,才令他找回了几分尚存的神智。他堪堪稳住身形,看向抱着他衣摆的人。
是他在他的耳边叫出了李曼容的名字。
可为什么他的脸色那么惊恐?
身体比他的头脑先一步做出反应,此刻他早已顾不得来时路上还在纠结的不成体统的逻辑,愤怒和李曼容的姓名早已剁碎了揉在一处,占满了他的脑海。
等他到了她的住处,她似乎刚刚才从沉睡中醒过来。穿着单薄的寝衣被众人所包围,即便不知发生了何事,眼中的不安已经代替主人而有所察觉。
主母伤产,胎死腹中,视大不祥。
“是你做的。”
他的嘴唇先声夺人,将她钉在了必死的耻辱柱上。那一刻,他分明看到她眼中的不可置信与无措。
怎么会是她做的呢?
“除了她身边的陪嫁丫鬟,只有你日日给她添食送补。”
她缓缓摇着头。
你忘了,我是受你的委托,才——
“我委托你好生照拂她,你就是这样照拂的?”
她睁开大了眼,告诉他不久前她才派人去问了主母胎象可还平稳,直到候到了一声肯定的答案才敢睡下。
她也声嘶力竭起来:
所有的药膳,都是宫里的医师大人亲自嘱咐的。如有不对,大可去寻他的责任,何必来我这里咄咄逼人、兴师问罪?
“因为你在药膳里动了手脚。有些东西一旦失了分寸剂量,养身补气的滋丸也会在顷刻间变成夺人性命的毒药。”
“怀胎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