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儿向来对这位手把手教他打仗,后来一心一意辅佐他,又爽快利落交出兵权的叔父十分敬重。秦洪从来不曾提过什么要求,唯独这一个,焕儿却不肯答应。
秦洪叹道:“先帝唯有这一个遗愿,让太后与他合葬。皇上为人子,若不能圆了他的心愿,岂不让天下百姓诟病皇上不尊孝道?”
焕儿道:“可母后不愿入皇陵,朕更不能对她不孝!至于父皇,他生前并未立母后为后,与孝懿皇后合葬才是正理。”
焕儿独揽大权,说一不二,纵然秦洪手持先皇圣旨,依然无济于事。
他不仅不让令仪进皇陵,甚至将她的名字从史书上删去。
史官世家,便是灭门也不肯轻易篡改历史胡乱记录,可这位史官是昔日女学中的夫子,只略一沉吟,便应了下来。
永嘉公主,大翰嘉禾帝第十七女,沐浴过大翰的余晖,经历过纷杂乱世,与割据一方的南朝帝王生下一子,最后成为大宪的皇贵妃,将前朝的血脉融入新朝血脉之中,成为当朝太后。
历经三朝,七位帝王。
若旁人看来,怎么也算波澜壮阔。
后世定然会有人骂她恬不知耻,水性杨花。
也会有人羡慕,这是怎样好的命格,才会一生不出帝王家,富贵荣华享尽。
令仪虽不在乎身后名,也不愿被无关之人指摘,揣测,羡慕,嗟叹。
索性,让自己从历史中隐去。
活在世上时,每个人都有过喜出望外的时刻,也有过痛苦挣扎的时分。
人人都以为自己很重要,她也曾经如此,有过一些天真烂漫的期望,做过一些不自量力的傻事。她失去过很多,也得到过些许,无论惊喜或是遗憾,都将随着她的离世消散风中。
几十年后,在她的孩子也逝去后,便不会有人再记得她,她便会被所有人遗忘。
她是这般想的,焕儿也这般以为。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一百多年后,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岔路口,一个十几年后即将创立新王朝的少年,此时脸上带着鞭痕,爬起来看着前方被马车扬起的黄沙,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旁边的小伙伴叫他:“柱子哥!别气了,不是说带我们去参军吗?现在起义的队伍那么多,咱们选哪一支啊?王叔宝还是李建德?”
少年不耐烦地道:“废话,当然是谁让咱们吃饱饭选谁!”
小伙伴议论纷纷,有说王叔宝那里顿顿肉,有说李建德那里日日鱼。
最后争执不下,还是看向名叫柱子的少年。
少年听得头大,最后提出一个好主意。
——用草根抓阄,选中哪个便去哪里。
但是在此之前,少年道:“咱们得先给自己起个名字。”
有人道:“咱们不是有名字吗?铁柱,狗剩,大黑,二楞”
少年一巴掌拍他头上,“咱们是去投靠!若让他们知道咱们以前是一群要饭花子,谁会看重咱们,不看重咱们就只能做大头兵,打仗了冲在最前面,死的最快那种!这里不是那什么公主的封地吗?以后就说我是公主以前护卫将军的后代,自小我祖父被奸人害死,我被人追杀流落街头,就是因为我先祖告诉了我祖父公主有一笔财宝藏在京城的郊外,具体在哪现在世上只有我知道!”
有人憨憨地问:“可咱们不知道哇,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少年恨铁不成钢,“废话,所以说在京城,放心,咱们就靠这个混吃混喝,他们又打不到京城去!所以在此之前,我得有个响亮的名字,明白了?”
“明白了。”憨憨挠挠头,“可咱们都不识字,叫什么名字好啊?”
少年踢了踢脚下的残垣,那是一处荒废学堂的旧址,上面还有稀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