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不是在外面玩男人,她绝对不会恼怒。她是受儒家经书教养长大的女子,那么懂得“贤良淑德”,她做为正妻理当容人,绝对不会因为沈誉妻妾成群而生气。
她气的只是沈誉居然换了一种有悖天地人伦的“玩法”,耍起男人来了,这才与沈誉撕了脸。
我拥有陈莺莺的所有记忆,我了解她的过去,但我和她不一样,她包容的一切,恰恰是我愤怒的根源。
我继续追击说:“错的是那些自诩悬壶济世、人间正道的无良郎中!
他们满口仁义道德,却将女子的病痛视为洪水猛兽!
是他们堵死了你求医问药的正路,逼得你只能去信那害死人的偏方!
是他们用无形的刀,在害我们的命!”
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注视着我。
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也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
我的声音放缓,接着说:“淑才你有什么错?你有什么需要说对不起的?”
我的指尖轻轻拂过她因长期哭泣而干裂的唇瓣,拂过她枯黄憔悴的脸颊,拂过她深陷的眼窝。
一点点,一点点地擦去她的泪。
“你生而为女,被父所弃,不是你的错!
你信了沈誉的鬼话,以为他能救你逃出地狱,更不是你的错!
在这吃女人的世道里,你想活下去,想活得像个人,有什么错!?
你只是想有个遮风挡雨的家,有什么错!?”
我感受到柳淑才的气息从抽咽到平缓,随后骤然停滞,再忽地一下喷涌如波涛。
“哇——!”
柳淑才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不过这一次,哭声里不再带着卑微的认罪,不再带着绝望的自厌。
而是积压了半生,从未被看见,从未被承认的委屈。
愤怒和巨大的悲怆,在这一瞬间,都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她不再蜷缩,挺直了脊背,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衣袖,脸埋在我肩头,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那哭声里,有对沈誉刻骨的恨,有对命运不公的控诉,有对庸医害人的愤怒,更有……
一种被看见、被理解、被无罪赦免后的喜悦。
“姐姐……姐姐啊……我苦啊……我痛啊……”她哭喊着,仿佛要把这半生吞下的血泪都呕出来。
那压垮她的“脏”与“罪”,终于在汹涌的泪水中,土崩瓦解。
等她终于止住哭泣,太阳已经落下半个山头。
我说:“我会替你寻一名女医看病。”
她将埋在我胸口的头抬起来,说:“不劳姐姐帮我找,其实我晓得哪里有好的女医。我还没嫁过来的时候,楼里有姐妹病了都是请她来看的,她什么病都会看,真是妙手回春。”
我微微惊讶,说:“那你先前为何不去找她来看病?”
她沉默片刻,说:“她是专门给青楼女子看病的……我现在……我现在不好找她的。”
我看穿了她的心思,心里有一丝丝悲凉。
她如今对那位女医有偏见,就如同许多人对她有偏见一样。
我叹了口气,说:“不,她是给女子看病的。只是碰巧,那些敢找她看病的女子,大多来自烟花之地。”
柳淑才又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我接着说:“你想想,那些高门大户的女子,宁可病死也不敢请女医看病。反倒是楼里的姐妹,还敢大大方方地治病求生。”
闻言,柳淑才面露愧疚,说:“我明白了,姐姐,你说得对。病人就是病人,医者就是医者。能给病人治好病的医者,那就是高明的医者。我不该看轻了她。”
说罢,柳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