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归家(三)(1 / 3)

午后的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花园的假山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暖风带着玉兰的清香,拂过面颊。

我推着陈老头的轮椅,身后原本簇拥着想要跟来的家眷们,被陈老头一句“让我和莺莺单独说说话”挡在了花园门口。

走了许久,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得无非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和男人聊天本就没意思,更何况是和一个人品堪忧的老男人聊天。

太阳居然还没有要落下的意思,我已经困了。

于是,二人的聊天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直到陈老头开口,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追忆的情绪:“囡囡啊……爹这些日子,总是梦见你娘。”

他浑浊的双眼望着不远处一丛开得正盛的白色山茶,“她还是那么年轻,穿着她最爱的那件月白色的衫子,站在商号柜台后面打算盘。她总在梦里叫我,说那边冷清,让我过去陪她……”

陈莺莺的母亲李妙,听说在陈莺莺只有三岁的时候积劳成疾,突发中风,暴毙而死。那时候刚熬过艰难的日子,陈氏商号经营得愈发风生水起。

为什么是听说呢?

因为李妙死的时候,陈莺莺年仅三岁。因为太年幼,陈莺莺关于生母的回忆模糊不清,所以她对于母亲的大部分记忆,都来自父亲和大哥的口述。

李妙的死因,就是陈老头口述的。

陈老头实在是很少提起这位发妻。

“你娘啊……”陈老头叹息一声,继续道,“她是爹这辈子最大的贵人,最得力的帮手,最贤惠的妻子。

当年爹在你外祖父店里做掌柜,你外祖父慧眼识人,不仅把掌上明珠嫁给我,更拿出大半家资助我起家。”

是啊,没有李妙,陈老头你哪有今天?陈府上上下下也没有今天富裕繁荣的局面。

他似乎很怀念:“商号刚起步那会儿,账目繁杂,伙计们算不明白的账,最后都得交到你娘手里。不得不说,她的算学,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最好的。

拨起算盘来又快又准,心思更是缜密,再糊涂的账,经她的手都能理得清清楚楚。

不过,若不是嫁给了我,她也没机会施展她算数的才能。是我创下陈氏商号,她才有的机会。我们呐,也算是互相成就。”

听到这里,我不禁感慨:

此男真是不要脸。合着对李妙一番赞美,最后只是为了最抬高自己。

他怎么敢这么傲慢,这么自以为是地说是他给了李妙施展才能的机会?

多少资质平庸、身无长技的男子,一朝攀上高门贵女,便如同寄生藤缠上了苍天巨树,吸吮着妻子娘家的财富、人脉乃至妻子的才华心血,却在功成名就后,理所当然地将一切光环戴在自己头上。

这时,他们就会赞颂“贤妻”。

那么这个“贤”是什么?

是这些妻子被榨干价值后,被男权书写贴上的标签。

女人一旦踏入昏因,尤其是踏入这种凤凰男编织的昏因骗局,必将陷入被消耗,被掠夺,被工具化的沼泽。

她们的理想、抱负、甚至是生命本身的意义,都开始为丈夫那点可怜的“青云志”垫脚。

最终化作丈夫功成名就后,丰碑上一句冰冷的“妻某氏”,亦或是一座压在其余女性身上的牌坊。

比如说,母仪天下的长孙皇后。

她辅佐李世民,常以古之“贤后”自省。她约束外戚,劝谏皇帝,平衡后宫,堪称“贤内助”的极致。

李世民成就了贞观之治,成就了千古贤帝之名。

可她自己呢?在繁重的后宫管理,孕育七名子女的身体创伤,殚精竭虑的辅佐中,年仅三十六岁便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