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目的接力效率,多日后,这匹经历了长途跋涉的绢帛来到了丞相府里。
据说,丞相卫绾在看过这匹帛后,当即拍板花大价钱买下了此物,专门派人将财物送往河村。
“既是神女赠予农妇,允其交易,那朝廷自然不能平白收走。由朝廷出面购下,也能保那遇仙的农户一生无忧了。”
“您以为如何,陛下?”
卫绾并没有立刻得到答复。
宣室里,花椒与黏土混合涂抹的内墙散发丝丝辛暖清香,上首的天子久久坐于案前,似乎在出神。
他一手支颐,另一只手捧起那匹绢帛——无法辨别材质,暂且只能以“绢”或“丝”来称谓,感觉就像掬起了一捧清凉的水。
不见针脚或线头,没有丝毫缝纫痕迹,薄如蝉翼,好似直接从云霞扯下的一片,他用手指在这绢帛上划动,滑腻而冷凉。
不是麻布,亦非蚕丝……
刘彻的目光从空白处略过,在满是字迹的另一半定格。
如果说这绢帛本身已非凡物,其上记载的东西,更是价比千金。
曲辕犁,踏犁,耧车,筒车。
桑基鱼塘,间作套种,病虫防治。
若说铁器数量尚且限制了前者的推广,后者的改良耕作法,可是现在就可以试验推行。
一口气拿出这么多新式农具,兼顾人力畜力,还有一套套的改良耕作法,从耕种到灌溉,从收货到病虫防治一应俱全,这已经不是“大才”两个字能形容的了。
他将绢帛平放于案头,这布料一路从乡村辗转至京城,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表面依然如水般光滑。
真的是……
“神女啊。”
半晌,丞相卫绾终于听到天子发出的声音,一声蕴含着复杂心绪的喟叹。
刘彻出神地抚摸着这匹帛物,指尖在那字迹上停顿许久,仿佛在透过这一行行字迹,触碰创造它们的玄妙存在。
入手的绢帛柔软而冰凉,可那传递到心间的感知,竟是擦出了一簇火星,从心底一路烫到喉口。
他就这样侧着脑袋,静静地注视这片帛缎,唇边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意,那是连绵阴雨后终于拨云见日,山重水复后终于柳暗花明,整个人都要溢出来的得意与喜悦。
神女眷我,天佑大汉。
刘彻的明媚心情肉眼可见,他将这帛缎收好,总算正眼瞧向了被他冷放置许久的卫绾。
他的语气十分亲善,带着谁都能听出来的向往。
“神女可有尊号?”
他那被古籍辞赋浸润许久的脑袋在一瞬间涌出诸多神话,紫微天宫的太一神,还是昆仑仙山的西王母?亦或者黄帝玄女,湘妃竹泪……
卫绾如是回答,恭恭敬敬:“神女自言其号,太阴星君。”
啊……刘彻微微一怔。
他下意识地望向宣室窗外,离日落还有好一段时辰,此时天光敞亮,云行高空,天空中唯有一轮烈日。
但他却忽然笑了起来,将神女所赠之帛提起展开,在自己面前挡住大片阳光,那薄轻的绢帛在风中飘曳,充当他一人的屏风隔帐。
炽热的阳光穿过绢帛后,便过滤成一丝丝温柔的细流,织出了独特的恬静。
难怪他看着这绢帛,总觉得熟悉,那分明是自己每日都与之相伴的东西,习惯入骨,便难以察觉了。
原来如此。
你是月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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