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话里话外都有收兵盟好之意,手底下的大臣都在宦海久经沉浮,岂会听不懂皇帝的弦外之音,于是纷纷称赞圣上贤明,爱民如子,体恤民情,不忍再看到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之景象。

“朕近日仔细思量,后宫之中,公主,年龄都太小;郡主,该嫁人的也都嫁人了…鞑靼新首领诚心盟好,朕也不好随意搪塞。这样,朝中三品以上官员之家,但凡有适龄嫡女,还未定亲的,朕都派人登记在册,命画工为之画像,待鞑靼首领自行挑选。”

“皇上圣明。”庞缓又带头,率先深深叩首。

十日后,元卿惊闻,竟是庞乐妍入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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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府接连几日,都闭门谢客。元卿有些担心庞乐妍,却也清楚圣旨已下,没有周旋的余地。

晚膳时,沈筠斋见他托着腮出神,忍不住将他筷子拿开。

“吃饭。”

“哦…”元卿恹恹地垂眸,呆愣片刻,抬头看他,“…筷子呢?”

“担心别人家的女儿比担心自己家孩子更甚。”沈筠斋面无表情地调笑他,“筷子没了都没察觉。”

他只是觉得…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命苦。想到庞乐妍,一张画像,一道圣旨,就被迫与父母分离,远嫁草原。

若是婉意长大了…

又想到从前的自己,也是因为皇帝随口的一个决定,这辈子都与眼前这个男人绑在了一起。

沈筠斋不知如何宽慰他。庞府闭门不见客,元卿有心看望也无济于事。沈筠斋只能跟他说,鞑靼部新任首领,年纪轻轻却颇具谋略,嫁给他未必不好。

“庞乐妍若不嫁,依庞大人的性子,要么送她入宫,要么与朝中重臣联姻。入宫尚且不如去草原自由,若是联姻…”

朝中这一代年轻人里他没有一位看得入眼,都是些纨绔子弟,酒囊饭袋。

“还是不如去草原。”

沈筠斋说得笃定,元卿虽然不懂,听他那样说也莫名觉得心安了几分。

“…咱们的女儿,我会让她自己挑一个中意的。”

沈筠斋看向元卿,算是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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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府里,吴氏简直要把心给哭烂了。

“都怪你…怪你啊…”吴氏泪眼涟涟地指责丈夫,“我说拿些银子打点画工,让他将乐姐儿画丑些,你偏生不让。你…你这是要卖女儿!卖女儿去换你的仕途!我的心头肉啊…怎么能嫁给那茹毛饮血的蛮子?”

“哭哭哭!只知道哭!你妇道人家懂什么?”庞缓一拍桌子,听不得她在这么多下人面前落他的颜面,哪里还有半点做主子的模样!“乐妍嫁去,是做王妃,又不是去受苦的!鞑靼人新首领才十八岁,尚未娶妻,乐妍嫁过去就是正妻!…女儿,爹这也是为你好。”

庞乐妍故作笑颜,强撑着精神坐到母亲身边。

“娘…”

“我的心肝儿肉啊…重山阻隔…你这一走,咱们娘俩何时才能再见啊…”

吴氏忍不住拥着女儿抱头痛哭,这么多年,她心思全都放在这个幺女身上。七岁就给她请先生,琴棋歌曲没有一样不通的,容貌女工没有一样拿不出手的…就想着好生送她出嫁,替她挑一门好亲事…

“怪娘。都怪娘…怪娘舍不得你嫁人,想把你留在身边,若是你及笄我便早早给你定下人家,你怎会…怎会受这活罪啊!”

“娘…爹。女儿谁也不怪…”庞乐妍站起身,走至父亲面前跪下,“女儿拜谢父亲母亲养育之恩,别后望千万珍重。明日起,庞府如常开门见客,千万不能让圣上觉得,庞府不满意这门婚事。”

庞乐妍深深叩首,清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年龄女子少见的沉稳成熟。

她走后,母亲在府里只会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