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昱修道:“怎么,你怕打不过他家护院?”
高檀道:“打是打得过,但……仪鸾使司过去只管仪仗,这名头恐怕不足以让人信服。”
船身微晃。
桨片划开清波。
“既然如此,朕就改一个名头。”朱昱修随手翻过一页,丢开书簿。
下晌,阮祎奉命传话,召集宫中所有的武官。
高檀身着新衣站在皇极门前,青底妆花缎上绣有飞鱼,腰间悬沉香六方圆弧牌,未出鞘的刀柄镶绿石。
“你们都听了。”朱昱修端坐于九龙华盖之下,对众宫人宣告,“从此以后,仪鸾使司改为镇府司,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兼领诏狱刑讯,内外监察。”
腰牌放到手中的那一刻,人们才知这不是朱昱修临时起意,而是酝酿已久之事。
高檀得命,即刻带人到书铺把何祟提到顺天府。
翌日,何春林怂恿几个乡绅到府门前为其喊冤,一并被抓进狱中。
何祟等人因散布谣言蛊惑人心被判杖刑二十,于洪武门前行刑。
天空云层密布,忽而一束金光从云隙斜漏而下,自皇城角楼开始,掠过层层叠叠的灰瓦屋檐,在长街石板投下浮动的光影。
中书省清净了。
温迎在右侧屋听到阁中的郎中、舍人的议论。
——“不知道两位丞相得知京城中发生的事会作何感想?”
——“陛下这一手着实出人意料,其魄力颇有太祖遗风。”
温迎放下手中的笔,看着蓝墨水渗入纸面。
那是一封辞呈,辞呈的落款是宋轶。
替陆洗送完那封密奏之后,宋轶没有返回朔北,而是南下金陵,带着一箱金银珠宝到江月楼给沈沅沅赎了身。
“现在我懂你了。”温迎浅叹一口气,合上宋轶的奏本,“你这一生是‘千金散尽寻星斗,醉揽山河第一流’,但对我来说,‘檐下新茶温旧雪,一生灯火照归舟’亦是好归宿。”
对于小皇帝调兵掌控京城、设立镇府司监察百官的举动,温迎感到三分意外,然而另外的七分还是对林佩和陆洗的钦佩之情。
现在看来,陆洗似乎早就预知到了结局,而“天问”就摆在对门的架子上,从张济良调到工部尚书任上到现在的每一步变化——全部在林佩与他讲述的棋局中。
二位丞相相争数载,却如阴阳两极调和着世间万象。
傍晚,洪武门前血迹未干,马蹄飞踏而过。
——“左相劳军完毕,请旨回朝。”
——“右相感陛下恩德,请旨班师。”
皇城钟鼓惊飞鸦雀。
朱昱修道:“高檀,你再说一遍。”
高檀道:“陆相没有带走一兵一卒,仅令三百名侍卫护送,在居庸关前等候。”
朱昱修道:“林相呢?”
贺之夏道:“林相去宣府时带的三百名侍卫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也在居庸关前等候。”
朱昱修一拍龙椅的扶手:“好,好,朕要在城门楼摆仪仗为二位丞相接风洗尘。”
*
远山如黛,两架马车从北面徐徐驶来。
距离安定门三里处,陆洗先下自己的马车,伸手扶着林佩从另一架马车下来。
安定门外华盖如云。
百官身着朝服列队迎接。
神机营的侍卫围在外侧,刀枪戈戟系着彩绳。
一条丈余宽的地毯直铺百步开外。
林佩和陆洗也穿的是朝服,一顶文冠一顶武冠,并肩朝城门走去。
锣鼓响。
庆乐喧天。
二人在御驾前行叩拜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