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妈……姆妈……”
黎宝因含糊喊着,约摸是察觉到身边有人,她忽然抓住良霄的衣襟,攥得死死不肯松手,良霄只好放下水杯坐在一旁,手指慢慢拍打她的后背以作安抚。
等黎宝因终于从梦魇中苏醒,良霄递给她喝了一口水,黎宝因见良霄一直陪在她身边,梦境里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慢慢松懈下来。
她下意识靠近良霄。
良霄试了下黎宝因的体温,故意取笑她,“烧都退了,可惜了,还以为能看到煮熟的梭子蟹呢。”
黎宝因一脑袋蒙进被窝,被良霄重新扒拉出来,“别怕,我就待这儿陪你。”
黎宝因本来还因为自己的窘态有些难为情,听到良霄愿意留下,赶紧往床侧挪了挪,让开位置叫她上来。
琉璃窗外的月光渗透进来,给夜色打上一层薄薄的清辉,两个人一同平躺在柔软的被子里,谁也没有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
过了会,良霄主动翻身,她枕着手背看向黎宝因,“是不是睡不着了?”
黎宝因轻轻点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眉眼,良霄伸手替她拨开,扫了眼已经睡熟的良宸,轻声提议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良霄嗓音清甜婉转,唱歌极为好听,黎宝因闻言就乖乖凑近,柔美至纯的音调很快就轻轻地落了下来。
歌曲选的是选自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欢乐颂》,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黎宝因教会良霄的。
原本的歌词被两人修改过,万物自然,暮雨晨风,轻柔的像雾气一样的曲调,在窗外的月光的映照下缓缓弥漫开来。
黎宝因闭上眼,脑海里浮现起的她从小住到大的安福路弄堂,明净温馨的小房间里,陆瓶如常年坐在缝纫机前,有时操作机器,有时沉默又从容地理着乱糟糟的丝线。
陆瓶如对生活极为讲究,奉行着老上沪人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准则,麻雀似的几间屋子,总被她收拾的整洁漂亮,体面舒适,白色桌布上常年放着应季鲜花。
她身上总是前卫的手工缝制的裙子,冬日里爱一件浅色的高领毛衣,柔软的布料上搭配着白色的镂空针织衫,胸口别着一枚蝴蝶胸针,看着温柔又别致。
黎宝因最喜欢缠着她做针线,她穿针总是很准,刺绣时习惯将针在发间摩挲。黎宝因还记得,她有空就爱做鞋垫,各种花鸟鱼虫的花样放在腿畔的竹篮子中,里面是才做一半的黑绒鞋帮,篮子底下往往埋着一枚泛黑的金色顶针。
阳光明媚的生活去而不返。
“阿姐。”
黎宝因慢慢睁开眼睛,满室漆黑里,她沉默许久,方才笃定地讲,“我,再也没有家了。”
良霄久久没能说出一句字来。
她试图告诉黎宝因,自己很懂那种被人抛下的滋味,可是相比较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得到过最好的,又全都失去,显然来得更为残忍。
良霄把黎宝因揽到怀里,白日里压抑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轻而易举就吐露出来。
“宝因,没有人会永远陪伴你。你年纪还小,人生有的是选择,凡事要多为自己着想,别总为他人做牺牲。”
黎宝因察觉出良霄的低落,“阿姐,你是不是怪我,没提前同你商量?”
良霄不吭声,黎宝因便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她想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她靠着良霄的肩头,她的头发里传来阵阵清香,和姆妈常用的桂花味的洗头膏一样好闻。
黎宝因不由自主开口,她缓缓地,有些抱怨地,将她如何在花园碰见裕梦梁,如何被他解救又拒绝,最后又多亏了他,才讲陆瓶如送去医院抢救的事都讲了出来。
“我心里其实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