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瑾似未察觉,又咬了一口果子,“她现在已经和离了,不用你再费力气拆散他们两个,挺好。”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秦斯礼只是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目光又落回那封尚未封口的奏折底稿上。
他点了点头,像是在承认,又像是敷衍。
“不过……”他忽然低声道,“这事儿蹊跷。”
“哦?”李慧瑾挑眉。
“冯竹晋肯放手,实在太反常。”他轻声道,语气里不带感情,仿佛在分析一桩普通案件,“我在凉州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他,他不是那种会甘心退让的人,更不是轻易舍得的人。徐圭言要走,他怎么会应得这么利落?连半点拖延都没有?”
他看向窗外,仿佛风雨将至,“我担心……他们之间,不止表面那点东西。”
李慧瑾笑了笑,没接他的话,只是放下果子,斜倚着榻背,叹道:“我最烦你们这种人。”
“哪种?”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然后又不安心,心里乱七八糟地想。”她似嗔似笑地摇头,“明明已经赢了,却像输了似的,坐立难安。男人啊,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正经。”
秦斯礼看着她,眼里有一点暗光闪过。
他没反驳,只是抬手为她重新斟了一杯茶,动作很轻,却极稳。
“你这话,倒也不是没道理。”
他慢慢开口,嗓音微哑,像是夜里未曾开口的情绪终于落下。
“只是有时候,赢了局,不等于赢了人。”
李慧瑾没有回应,只是将茶盏端起,在唇边停了一瞬。
她没有笑,也没有再讽他。
外面风起,天色一层层地暗了下来。两人静坐于书房一隅,案上未封的奏折被风轻轻吹动了一角,像是一纸未启的风暴,悄无声息地逼近庙堂。
宫里的风暴已经刮过三日,可在朝堂之上,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西平集团的主事者李文韬,在接到消息后的第一刻,便不再见客,也未向任何官员发声。他站在长安郊外的一处高阁上,望着京城方向层层宫墙,久久不语。
李文韬从这个角度看皇宫近四十年,十八岁入长安,近花甲之年,他还站在这里。
这就是他的底气。
李文韬微微叹了一口气,眼下只需要一些些思考,就能获得胜利。
他当然知道李起凡出事了,被圣上囚禁,只是圣上下旨封口,此事在明面上仍是周王因厌胜之术被软禁的说法。
就算李鸾徽说了削蕃一事,他没下圣旨,没经过三省,便不作数,那是生气时说的气话。周王此刻的动静全被中使封死,探子也探不到一星半点。
他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平静”,才是最危险的信号。
与此同时,李起年也收到了消息。他正在含章殿中会客,接到亲信递来的密报后,脸色一变,片刻后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这事我已知,退下吧。”
他没有惊慌,但夜里却再没能合眼。
西平也罢,李起云、李起年也罢,这一回,他们都保持了诡异的沉默。
他们知道,圣上既然不愿让此事外传,他们谁都不能越线。只要有一个人先动,就可能成为那个被打的“出头鸟”。
于是,众人都等着,看谁先出手。
直到,常川会议召开。
这是一次事关边疆战乱的常例会议,由圣上亲自钦定秦斯礼主持,礼部草拟、三省六部轮流列席。
会议地点仍在东朝的政务堂,列席者皆为重臣与储君幕僚,也包括数位外放还朝的边疆都督、监军使者,以及两位被选定的皇子,李起云、李起年,包括他们的长史。
会议之重,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