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站在鱼摊前。
鱼贩子是镇上口碑极好的鱼户,年纪不过二十三四,性子直爽,人也利落,每日天不亮就摸黑赶去镇后水湾拉鱼。
他一眼就瞧见了容宁,顿时眼前一亮,忙不迭将手里活蹦乱跳的黑鱼往水盆一摔,水花四溅,笑着招呼:“宁娘子,来得早啊!这条黑鱼新鲜得很,刚起水的,好吃着呢,待会收摊儿了我给你送上门去,不收钱。”
容宁早知他向来对自己多有殷勤,一听这话,不动神色地开口:“鱼我要,钱也要付。”
她语气不轻不重,带着一贯的平静疏离,既不留情,也不使人难堪。
鱼贩子怔了一下,脸上笑意淡了些,仍旧笑着道:“你我邻里熟得很,这点儿东西算什么?你又不是不晓得......”
他语气轻巧,眼中却有某种期盼在游移。
容宁只是低头,从衣襟里摸出荷包,仔细数出几个铜板来。
“我丈夫刚回来,我想着熬点鱼汤,给他补补。”
话音落下,空气像是被忽然抽空了一般静了片刻。
鱼贩子手一顿,面色微变。
“你说...谁回来?”他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不信。
“我夫君,”容宁平静看着他,目光坦然,“我三年前从军失踪的夫君,如今回来了。”
她语气轻轻地,一如说天气。
鱼贩子没再说话,半晌弯腰从鱼盆里捞了一条肚皮泛白的死鱼出来,啪地一声丢在案上:“这条吧,这条好。”
容宁眉尖轻蹙,伸手拎起鱼一看,眼底已有冷意。
“这是死鱼,”她淡淡开口,语气不再周旋,“你这样糊弄么?”
鱼贩子嘴角抽了抽,别过脸去:“谁糊弄了?死鱼也是鱼,熬汤的,反正你不是拿回去孝敬男人么?”
他语气越发带刺,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情绪泄了底。
容宁冷脸将死鱼放回案上。
她嗓音依旧清淡:“这鱼死了不止一夜,我不要。”
周围人听得真切,有几个也晓得那鱼贩子平日如何巴结容宁,眼下也难免低声议论:
“啧,这鱼可不新鲜......人家姑娘好好买鱼做饭,还要受你冷脸?”
“你这年轻人忒拎不清了些,人家有夫有室,你还想怎么样?”
鱼贩子耳根发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啧”了一声,转身又从水盆里捞出条尚在扑腾的黑鱼来,摔进她篮里。
“爱要不要。”
容宁没有再多言,只静静放下钱,提了菜篮转身。
背后还有人议论她气质淡,性子冷,倒也说不清是心硬还是心狠,说贩鱼小哥对她一往情深,她从来也不肯给他个好脸子,回应半分。
她走出几步后,忽地顿住脚步,转头看了嚼舌根的几人一眼。
“情意并不是拿来逼人的东西。”
她说得极轻,极淡,却直直落进几人耳中。
她提着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家中时,天光渐亮,雨停了,院子里潮湿未干,落叶斑驳。
容宁将鱼处理好放入锅里忙活好了一阵,拣了些姜丝陈皮去腥,又加了黄酒文火慢炖,锅里咕嘟咕嘟泛着乳白汤色,鲜香扑鼻。
她又烧了两个小菜,一个香椿鸡蛋,一个菠菜豆腐,清淡可口。
等锅中鱼汤熬好,她舀出一碗,略一思忖,又添了一碗粳米饭,三菜一汤,热气腾腾地摆进木托盘里,小心端着往柴房去了。
可到了柴房门前,她却停住了脚步。
雨后的天光洒下来,落在她指尖,托盘上的饭菜香气四溢,浮在微凉的春风里,却也透出些许难言的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