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长发。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萦绕在周身,发尾划在指腹,像是草尖在轻挠,谢清砚情不自禁地摩挲着。
檀禾任由他给自己擦拭湿发,丝毫不觉这个行为很是亲密无间,她在酝酿好语句,想着有无遗漏的。
当他灼热的手指触碰到自己还湿润着的后颈,檀禾下意识一缩。
檀禾一手撑着软榻,往他身边挪了挪,整理好思绪后,抬首道。
“殿下,我方才想了很多,那个阿灵当时或许没死,或许她真是我的母亲,但多年后,她在生下我后也……不在了。”
十三岁是定然不会生孩子的,阿灵应当与师父年龄相仿,若还活着,现下年近四十左右,时间往前推算,阿灵是在二十出头时生下的她。
那这十多年间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檀禾无从得知,宫里的善贵妃定然也是不知的。
檀禾将自己想到的所有细节和猜测说与他听,她语气和呼吸都有些凌乱急促,等停下来时,她喘着气抚着心口。
谢清砚抬手抚在她单薄的后背,一下一下轻拍顺气。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谢清砚听到这里眉头轻皱,理清暂时得到的信息。
谢清砚看着她的眼睛,问:“那祭拜的具体时日你可记得?”
檀禾微漾的清润眸子望着他,很笃定地道:“仲月十九。”
为何能记得这般清楚,因为,再往前推一个月左右便是她的生辰。
檀禾说完后,殿中陡然沉寂下来,唯余窗外簌簌的竹叶声。
须臾之间,谢清砚眸光闪动,倏然握紧手中的棉帕,面色分外沉重。
十七年前的仲月十九。
正是北临与大周开战之日,朔州城一夜沦陷。
“殿下?”檀禾见他陡然沉默,脸色凝重,犹豫着扯了扯他的袖子。
谢清砚垂目,视线再次落于她身上,深不可测的幽眸中翻滚着巨浪。
“你确定?”他再次问,双眉紧皱,声音沉得厉害。
檀禾点点头:“确定,每年都是这个时日,我过完生辰后没多久师父就会带我去祭拜。”
闻言,谢清砚阖上双目,屏息凝神。
当年北临夜袭朔州,掳掠了城内许多孩童,在城中架锅烧煮食婴,将半大的幼童丢进狼群,任野狼军大肆撕咬朵颐。
那场战役死了无数人,远在上京的仁宣帝却想要缓兵不动,当时身为大将军的舅父不惜违抗圣意,毅然决然领了大军前往朔州……
檀禾不明白,为何殿下的脸色突然之间变得这般凝重,但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事。
她的心提了起来,柔和的嗓
音里带着一丝疑惑:“殿下,怎么了吗?”
谢清砚睁目看她,神色缓和了些,却话锋一转问:“你师父为何突然要带你去山里住?”
当初玄鹤从乌阗带来的消息是:檀槿的那个兄长要将她送人以求攀权附贵。
这话题岔得太大,檀禾轻轻啊了声,迟疑一下,想着:“因为师父说她厌倦了世外纷争,而且那些很有可能会伤害到我。”
檀禾一目不错地看着他,那双浸着秋水般的眼仁清透干净,黑白分明。
从见她第一面起,谢清砚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檀禾的双眸。
眼即是心,无论心中嗔痴贪欲掩藏得再好,一双眼都会或多或少泄露几分。
他当初不明白,为何有人的眼睛能不掺杂任何杂欲污秽,一眼便能窥见到底。
这一刻,谢清砚似乎懂了,甚至有些理解懂檀槿的所作所为。
檀槿的确将她保护得很好,静居山林与山水为伴,远离俗尘,如若不是她离世,檀禾可以一生不为外界所忧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