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倒不知究竟是治病还是害人;更有甚者,当用针时用方,当用汤药涤荡时却反用针……如此种种,不胜枚举。归根究底,实是古今情势、病势迥异,裁量不同。且我离京这些日子,也算见证世间百态,太医署藏有医书千万,民间却多以行巫祈求平安,若是能有一部医书,既不佶屈聱牙,又便于施行,合乎当今情势,能供医者参考,又能让患病者自救,何至于此。
“晋阳公主深受圣宠,生性跋扈,任意妄为。此番回到长安,只恐怕我再无离京之时,况且我这身体……”楚鹤面上虽在笑,眼中却不□□露遗憾,“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此事只能托付于你。日后若有机缘,刻板传世,也不算白来人间一趟。”
“老师,不至于此的。”孟柔哭着摇头,根本不肯接,“你的身体只是虚耗过重,或许、或许……公主府上有那么多奇珍贵重的药材,有那么多的名医,一定能有机会……”
楚鹤没有回应,孟柔话音也戛然而止。
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楚鹤的病症尚未深至骨髓,分明还有救。
只是楚鹤已经不想治了。
他不愿折节,活在公主府里做一只笼中鸟。
孟柔明知道自己不该哭,可心中悲恸却难以控制地往外涌,那一瞬间,她当真恨上了晋阳,也恨上了江铣。这世道为什么是这样的?明明都是人,为什么有些人生来高居云端,随手便能拨弄旁人命运,在他们眼中,奴籍、良籍,庶人、贱奴,恐怕都是一样的,喜欢的就关在笼子里观赏把玩,不喜欢的就一脚踢开弃若敝屣。
而像她和楚鹤这样的,生来是泥腿子,到死也是泥腿子,一辈子只能如傀儡木偶一样被牵动命运。
唯一
能自己做主的,竟然只有这一条贱命。
孟柔接过钥匙,伏在床边哭得几乎断气,楚鹤也难免生出些许伤怀。
他想起两人在江府的第一面,孟柔为了救人不顾姓名,浑身湿透,满身狼藉。他本以为这是谁家的忠仆,后来才听晋阳说,这是江家五郎的一个外室。她救的是个不相干的人,后来还因此受了罚。
在长安城里,这样的蠢人不是没有,只是犯过一次蠢还有机会再犯第二次的,寥寥无几。
那日在城门口救下孟柔,虽是一时兴起,心里倒也有几分好奇,天下人熙熙攘攘,无非为追求名利二字,怎么会有像孟柔这样不求其他,只凭一颗善心处事的人。
可到后来,楚鹤却也忍不住护住这几分难得的善意。
本以为还有机会慢慢教,可他已经没有以后了。楚鹤心下叹息,倒不知道这些年的维护与放纵,究竟是好是坏。
“孟柔。”听见楚鹤唤她的真名,孟柔这才知道,原来他是知道她的名字的,“强自取柱,柔自取束。柔善是你的天性,这很好,可若是没有自保之力,你的柔弱便会使你受人操纵,反而会累及自身,你的善良也会变得一文不值。未得自渡者无以渡他人,你要保存自身,唯有自立,你明白吗?”
强自取柱,柔自取束。过刚易折,过于柔顺也会被柔顺所束缚。如今孟柔已经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也知道这是楚鹤对她最后的教诲。
以后再行医,便没有老师在身边教导了。
孟柔点头记下,哽咽着开口:“可是老师,我……”
她想要救的人,眼前就有一个。
她却无能为力。
……
在女官回来之前,楚鹤盯着孟柔擦干净脸,写好药方,他暂时还没死,倒也不需要孟柔这么早就开始哭丧,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将人赶出去,还嘱咐她别露了风声。
师徒之间的谈话没有第三人知晓,楚鹤的状况在孟柔去过之后好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