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宿在沈宅。宅子里侍弄花园的下人姓李,年纪已五十开外,家里人都在乡下,六月底跟沈凉生商量说想把小孙子接进城里住两天开开眼。沈凉生对下人并不苛刻,当下点头同意了,於是七月初人接了上来,秦敬算有了乐子,没事儿教小孩儿认认字,给他讲故事,骗人家个六岁的孩子叫他哥哥,却叫沈凉生叔叔,很是不要脸。小暑那日天格外热,厨房买了两个西瓜冻在冰箱里,晚饭後沈凉生去书房里看账目,秦敬逍遥地带著小孩儿在花园里纳凉啃西瓜,教他背“蝉发声时,槐花带两枝”。老李头却没他那样的好情致,只觉得知了叫得吵人,怕搅合到东家做事,找了根长竹竿去捅。书房窗子正对著花园,外头种了株夜合欢。老李头拿著竹竿赶虫子,秦敬抱著小孩儿在旁边凑热闹。知了这东西但凡受了惊动便要漏点虫子尿下来,秦敬没正经地跟小孩儿说:“你看虫子尿尿嘘你。”又故意把他抱高了往树底下凑。沈凉生本坐在书桌前心无旁骛地看账目,压根没觉出蝉声吵人,现下却被外头的动静闹腾得了起来,走去窗边撩开纱帘往外看。合欢粉绒的花被竹竿敲落了不少,夜幕下看不出颜色,纷纷扬扬的黑影子。沈凉生看了会儿,把纱帘放下,走回桌边继续看文件,倒不嫌他们吵,只觉得喜悦怡然,四下里都活泼泼地带著人气。 第二日秦敬不必去学校,起得晚了些,下楼时却见沈凉生仍未去公司,坐在早餐桌边喝著咖啡看报纸。“早。”他出声招呼了句,却没听见沈凉生答话,不由有些奇怪,心说难得见这人发呆成这样,杯咖啡举在手里也不喝,说是盯著报纸看,又似根本没看进去,像在出神想事情。“怎麽了?”秦敬走到桌边,沈凉生听见他问话方回过神,把咖啡杯和报纸起撂回到桌上,拉开椅子了起来。“你……”秦敬本想问他怎麽还没出门,眼光扫过桌上摊开的报纸,也下怔住了,愣了几秒锺才把报纸拿起来细看。约是连夜赶印出的号外面,来不及上图,只有字:我军愿与卢沟桥共存亡──有死而已,此桥可为我人坟墓以抗战答复侵略,用热血卫国家 实则这半年的华北局势与去年比本算有所缓和,报纸虽有提及日军六月在丰台的军事演习,却也无人敢说这是即将开战的讯号。眼下局势猛地恶化到这步,平津还能不能保得住确实难以预料。“你今天不用去学校就在家呆著,别到处乱跑。”沈凉生有些不放心让秦敬个人在家,可也无暇留下来看著他。沈父那头已经坐不住了,刚才便已打了电话过来,叫沈凉生赶紧过去趟。“…………”秦敬未答话,仍木木地盯著报纸,看不出在想什麽。“秦敬……”沈凉生见他不应声,心里有些烦躁,可也不敢说他,只把人按到椅子里坐著,跟哄小孩儿样躬下丄身哄他,“听话行不行?”“……嗯。”秦敬这才有了点反应,愣愣地点了点头。沈凉生也不知道他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可巧客厅里的电话又铃铃地吵起来,下人赶紧接了,却没叫沈凉生听,只自己答了几句,走过来觑著眼色道:“那头问少爷出没出门,”又识趣地补了句,“我说少爷刚出门了……”“知道了。”沈凉生不耐烦地打断她,看秦敬还跟块木头样坐著,也不晓得还能跟他说什麽,只低声嘱咐下人看好他,自己开车去了老公馆。 沈凉生回国时虽存了个卷钱走人的心思,但毕竟能卷走的现钱有限,既有将沈家全盘掌握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头能捞则捞,头试图慢慢说服沈父把资产转移到国外去。可惜沈克辰的态度直不甚明朗,总觉得只要风向掌握对了,沈家可在中国继续稳稳地捞油水,到了国外却不好说了。然而现下还真说打就打,沈克辰纵然有点後悔也没辙──诸房子地产、参商的股份、日进斗金的工厂,哪样他都舍不下,就算咬咬牙想卖,也不是时就能出手的。未见著沈凉生前,他心里惶惶地没个著落,待见著自己这个二儿子,看他面上镇静神色,心倒也跟著定了定。父子俩在书房说了会儿话,都认为假若无法和谈,平津怕是根
第5章(11 /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