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垣断壁中的老鼠,只能从砖瓦的缝隙中,偷偷窥望御花园的一角春光——那与萧索冷宫截然不同的繁花似锦。
如今,他们同为这宫墙内最尊贵的人,却只能在病榻之间相互依偎。
“十三郎,就应允妾吧,妾就看一会儿……”赵蕙宁抬手将李宣眼中的泪拭去,轻轻地把头靠在李宣的胸口。
“好……”李宣无法推拒赵蕙宁的请求。
他的妻子喜欢花草的馥郁,喜欢蓝天与大地,却被困于这张病榻太久了……
李宣为赵蕙宁穿上秋冬时的衣裳,又用毛被里里外外地裹严实后,才将她打横抱起。
李宣记得每一次将赵蕙宁打横抱起时的重量。
数月一来,赵蕙宁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轻到现在似乎只剩下一副骨架,只要风稍微吹一吹,就会立马散了……
李宣抱着赵蕙宁从清宁宫一路走到御花园,在御花园中的一处凉亭坐下,并支开了身边贴身服侍的太监宫女。
“阿宁,我还记得,就在这里,我第一次见你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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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李宣才七岁,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懵懂稚子,赵蕙宁却已是韶华正好的少女,姣好的面容足以让满园桃李都为之失色。
“十三殿下,想不想看跳舞,奴婢给您跳一支可好?”
“好呀好呀!”
赵蕙宁被李宣的鼓掌期待逗得笑弯了眼,提着粉白的裙裾步入亭中。
彼时夜凉如水,月色落在赵蕙宁的肩头,她以团扇遮面,在杏花微雨,海棠先雪中舞步轻旋,云破月来花弄影,惊鸿回眸的瞬间,李宣的眼中的春天只剩下她一人。
“宁姐姐,你跳得真好,为什么之前从来没跳过?”
“因为冷宫不是跳舞的地方,这里才是。”赵蕙宁边笑着边轻刮李宣的鼻头。
在冷宫里的赵蕙宁活得小心畏缩,每天都有干不完的脏活累活,时不时还要被顶头的大宫女斥责刁难,克扣饭食和银饷。若是崔淑妃心情不好,赵蕙宁还要替他受过,挨打罚跪都是家常便饭。
一个如花似玉的人,硬生生地被磋磨入尘泥。直至踏入锦绣铺陈的百花深处,方如久旱逢甘霖般,重新焕发出灼灼生机。
“宁姐姐……如果你不是我的宫女,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过得那么辛苦了?”
“是……是不是就能和那些伴随在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身侧的大宫女一般,不用干脏活累活,不用被人欺负,可以穿金戴银,可以使唤手下其他的宫女太监,可以……”
李宣边说头边低了下去,不敢看赵蕙宁的眼睛。
因为他是这宫中最卑贱的皇子,因为他是一个本不该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因为宠冠六宫的崔淑妃厌恶他,所以才连累得她也活得这么辛苦。
“傻孩子,说什么呢!”
赵蕙宁替李宣整理好衣裳,从怀中取出干净的巾帕,轻柔地替李宣擦去眼泪。
“能陪在殿下的身边,是奴婢的福分。”
在赵蕙宁低头的瞬间,李宣把刚刚从园中折下的芍药簪在赵蕙宁的鬓间。
“宁姐姐,你真好看!”
“十三殿下越来越会说话了!”
李宣亲手摘的芍药让赵蕙宁很开心,可芍药毕竟是富贵的花,赵蕙宁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戴着招摇,只能从鬓边取下藏在衣袖里。
赵蕙宁牵扯李宣的手,正准备在宫宴结束前偷摸回冷宫,却在半路遇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崔淑妃。
崔淑妃阴沉着脸,目光骇人。赵蕙宁的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淑妃娘娘,就是这个小贱蹄子,刚刚在御花园跳舞!”淑妃身边的一个宫女指着赵蕙宁向崔淑妃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