禛钰受到了鼓励,忐忑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若不是你的出现,像皓月之光一样驱散了无边的黑暗,这些路原本都不会有出口,即便有也是万丈深渊。是你让我悬崖撒手,重获新生。”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黛玉凝睇着身侧的表哥,恍惚觉得其实他也在发光。
“表哥,你说得不对。从前病弱的我,也只是一点腐草萤光,所有的也不过是几许孤标,几许自尊。
是你的扶携与帮助,牺牲与奉献,教会我发光发热,你才是昼夜赐我温暖呵护的日月,萤光之火岂能与日月争辉?”
两人在黑暗中相视而笑,掀开滴翠亭的暗门,有夜风从槅子外卷进来,亭檐下的灯笼微光明灭,不甚圆满的上弦月,清冷地洒落在地上,玉色的柔光浮在彼此的面颊上。
“美中不足,好事多磨,才是人间常态。月光被一半阴影遮住,也没什么不好,没有光又哪来的影子?没有阴影又如何显出光来?”
黛玉如愿以偿地看到,表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彼此心结打开,再不会被过去所困了。
两人携手来到怡红院前,里头还亮着灯,不时有婴孩儿啼哭的声音传出。
黛玉二人敲开了门,一照面就被几个北戎妇女拉了进去。
“云姑娘,女王和萨满回来了!”
一身素服的湘云见到黛玉,埋怨了一句:“林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呀……”就扑过来与她抱头痛哭,断断续续地述说守家的艰辛和乱世的不易。
黛玉静静地看着她发泄情绪,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几句:“这些日子真难为你了,别怕,姐姐来了。”
好在史湘云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擦干了眼泪,让奶娘将她的两个“儿子”抱出来给林姐姐瞧。
“大一点儿的是麒哥儿,小一点儿的是麟哥儿,还好两个长得不是十分相似,倒也省得我眼拙弄混了。”湘云笑盈盈地说,低头看向孩子的面容,显得格外秀美温柔。
黛玉见她虽素衣素服,倒也不是满目忧伤,心中稍稍宽慰,默默地听她讲这两个孩子的来历。
“那日归化城破,小冯将军力战不敌,只得退守关内,他的爱妾云儿被乱军杀死,独留他一人带着两个孩子,一面与鞑靼人战斗,一面想办法安置孩子。到了长林园外的时候,他已经身披重创,奄奄一息了。
我那时趴在墙头上张弓搭箭,准备迎敌,忽然听到有人哭喊云儿,就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小冯将军和他背篓里的孩子们。
其实从前与宝玉议亲前,二叔有意让我与冯紫英相看,只是没成,彼此略见过几次。他死前将孩子交托给我抚养,我答应了他,用绳子将背篓钓了上来。没过多久,他就断气了,也是可怜。
若兰死了,卫家绝脉,我成了望门寡,这辈子也断了再嫁人的心思了。冯家父子皆亡,幸而还有两个遗孤,不如就抚养他们长大,也算我史、卫、冯三家有后了。”
听了这话,禛钰不由得抬头看她,见她略显稚气的圆脸上,有一抹掩饰不住的怅然。
他可以在战场上慷慨豪阔地拼杀,但面对一路走来的尸山血海,累累白骨,又怎能漠然视之,无动于衷呢。
禛钰望向孩子恬静的睡颜,双手用力握成了拳,他一定要将鞑靼人赶出中原!
孩子被奶妈抱回去睡了,黛玉向湘云询问四方馆及鸿胪寺的情况。
湘云道:“据北戎几个坐贾的肆铺回报的消息,眼下柯枝、吕宋、满剌加、真真、婆罗、哈烈的使臣都在京城住了一段时间,兀良哈的首领还在路上,扶桑的使者说是要来,也是没有露面。”
若是苏清源已经到了京城,黛玉也好先行找到他带回茜香了。他大概是打定主意,最后一刻才会现身入宫赴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