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漾开来,她慌忙移开目光,垂向自己的脚尖,神思恍惚起来。
御医觑见来人慌忙退让,架子床前顿时空旷,只见片刻前还活蹦乱跳跟他针锋相对的少女,此刻却蜷成虾米,不时拥着寝被颤抖几下,轻哼两声。
每当她发出疑似痛苦的呻/吟,坐于床畔的太子都会俯身查探。看见男人那满目的柔情,楚兰月在旁登时两个眼珠翻上天。
墨无痕在门前停留片刻,细微的气流旋出喉管,“呵”。心中的猜想得到印证,眼底兴味渐起,他提着药箱,走上前去。
风拂林梢、虫鸣唧唧,池塘里的蛙鼓叫着求偶,夜里那些细微的、从来不易察觉的声音都在把脉的刹那被无限放大。
待墨无痕的指间离开那微弱跳动的脉搏时,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十数道掺杂着真真假假关心的视线朝他射来,无论他说什么、结果如何,注定都是有人失望、有人得意。
“如殿下所想。是毒。”他语气平淡,似乎“毒”这个字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触动。
“不可能!”御医有些激动,“老夫行医数十年,良娣的脉象,不论如何也不可能是毒!”
“哦?”墨无痕两指轻捻,“徐太医,承认自己孤陋寡闻很难吗?”
“你!”徐太医老脸通红,他朝着萧遇重重叩首,“殿下,良娣脉象虚细如缕,按之无力,此乃血亏之兆。若是中毒,脉象绝非如此。若臣敢有半句虚言,愿乞骸骨,子孙世代再不入杏林!”
世代不入杏林,这相当于把嗜肉如命的人削发为僧,可谓是比天打雷劈还要情真意切的毒誓了。
然而萧遇毫不动容,淬冰似的眸子冷睨着他,“良娣于晚宴上忽然晕厥,抽搐不止,方才还说骨痛有如蚁噬,难道这也是血亏之症?”
“这……”徐太医冒出一身冷汗。
他忽然明白,为何在他诊脉后,太子一声不吭就派人去请墨无痕了。
萧遇问墨无痕道:“无痕可知良娣所中为何毒?”
墨无痕微微一笑,问一旁的柔蓝道:“衣食起居,是你负责?”
突然被点名,柔蓝肉眼可见地缩了缩,颤巍巍道:“是奴婢。”
墨无痕点点头,“劳烦领本公子走一趟,去看看你们姑娘用过的药渣。”
闻言,徐太医倏地软了。柔蓝的声线愈发颤抖,“公子稍等,奴婢这就去取。”
“你听不明白吗?”墨无痕骤然冷声道,“本公子,要亲自去看。”
密林深深,石板路蜿蜒曲折,通向用作庖厨的小院,风穿林叶发出鬼魅般的低语。
柔蓝两手交握于小腹前,头颅低垂,脚步匆匆。明明是平日里走过无数次的道路,明明只需十数步就能抵达,偏偏今夜,仿佛长得永远走不到尽头……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她听见身后那位俊美的公子道,“亦是团圆夜。你可有想见的人吗?”
柔蓝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凭本能道:“公子说笑了,奴婢自幼便是孤身一人,打从有记忆起,就已经跟在姑娘身边了,姑娘就是奴婢一辈子的亲人。”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一定舍不得她死吧。”
柔蓝立时顿住了脚步,来自地狱的冰寒顺着脊椎骨一路蔓延。
“她一定也舍不得你。”
“不过,按照你们的约定,注定有一人要长逝于这月圆之夜。”
“如果不能是你,那么,就只能是——”
“你的主子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主子!如天雷劈顶,柔蓝两唇微张,呆呆望向西南广袤的夜幕。虚空中仿佛伸来一只手,有温柔的话语将她怀抱、环绕,“来,孩子。不要哭。以后跟着伯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