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但这个冲动只是一闪而过。他自诩心胸开阔,学会了释然和放下,但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有些事可以看开可以放下,但有些事,至死也不能方休。

苏清词推门进屋,医生和护士都很知趣的没有跟上。

病房里很亮,有股栀子花的清香。

女人从床上站了起来,站的很着急,也很仓促,苏清词能看见她的慌乱和不安。

她抬手捋了捋并不凌乱的头发,怎么可能乱呢,明显是刚刚梳理过的。她又紧张的弄了弄衣领,再抚平整洁的衣裳下摆,掀了掀嘴唇,沙哑干涩的唤道:“小词。”

苏清词感觉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脑壳,整颗头颅嗡嗡作响。

他在来的路上幻想过无数次如何面对清醒的姜瑟如,最后得到一个毋庸置疑的答案,那么就是宣泄自己的恨意。

他要大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要把苏格带给你的痛苦转移到我身上?

其实苏清词知道答案,因为我是你宣泄的对象,你拿我当苏格的替身,虐待我就相当于报复苏格,以此来排解你的恨。

苏清词在心里嗤笑,明明都在脑海里演习过了,现在却不照剧本发展,他笃定自己会肆无忌惮的尽情发泄。姜瑟如好不容易醒了,终于能听懂他的话了,此时不算账更待何时?

可是好奇怪啊,他突然什么都不想说。

而且情绪异常的平静。

是的,他要学会做一个情绪稳定的男人。

一个跟苏格有着天壤之别的男人。

重新审视姜瑟如,她穿着白色的羊毛衫,披散着卷发,她喜欢浅色淡雅的着装,也更能衬托她的气质。

苏清词想了半天,找到合适的词汇:“好久不见。”

姜瑟如眼眶红了:“我做了好长好长的梦……但发生的一切我都记得,我都清清楚楚。小词,你,你身体怎么样了?”

苏清词面无表情的道:“挺好,死不了。”

姜瑟如走到苏清词跟前,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看,看着看着,哭了,又笑了:“小词长大了,但没变样,还是那么好看。”

他见过太多姜瑟如发疯时歇斯底里的模样,多到已经淡忘姜瑟如最初的本色。

那个记忆中温柔婉约的妈妈蒙上一层永远剥不开的浓雾,早已模糊不清,而她正用力亲手撕开浓雾,想把美好的记忆重新还给苏清词。

苏清词又忍不住冷笑了:“看过了,我走了。”

姜瑟如急道:“小词。”

她上前抓住苏清词的手腕,苏清词浑身一颤,宛如被毒蛇的利齿咬到动脉,猛地甩开姜瑟如的手。

姜瑟如愣住,过了几秒才声音颤抖的说:“你,你别怕。”

“应激了。”苏清词的目光有点狰狞,语气冰凉又讽刺,“童年阴影,条件反射,你懂。”

姜瑟如如遭雷劈:“我……对不起。”

苏清词:“不用。”

“小词,妈知道你恨妈,妈不求你原谅,妈就是想你了,想见你。”姜瑟如没再徒劳的解释,双手捂脸无声的哭泣,“想看你过得好不好,身体难不难受,还……还疼吗?”

苏清词忽然想到最初确诊时,他把自己病情告知的第一个人就是姜瑟如。

她当时疯疯癫癫,傻傻乎乎,什么都听不懂。

她现在能听懂了。

苏清词道:“很好,不难受,不疼。就算偶尔难受了疼了,也有人比我更难受更疼,在这个世上有人心疼我。”

*

回家时,天色已晚,苏清词躺在懒人沙发里不小心睡着了,直到房门开锁才惊醒过来。

裴景臣语气责怪道:“怎么躺这里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