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心有介怀
江东官衙早在收到京城有人来的消息前,就将住所布置好。
几位官员住在官衙的后院,院前有一棵高大的枫树,叶子层层交叠,如火如霞。
给左相的房间按要求安排在最僻处,听闻左相喜静,每日除去送餐,不会有人打扰。
鱼徽玉一进屋,沈朝珏便将门合上。
午时的日光正盛,朝东的屋子,光线从几面窗进来,屋内明敞整洁,带有淡淡的沉水木香气。
鱼徽玉第一次来此,她径直坐到了书案边,书案上放着未写完的公文,她淡淡扫了一眼。沈朝珏见她看到,没有多言,他倒出一碗姜糖水,移到鱼徽玉面前。
“先喝些暖暖,你这一年定是没有将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不然怎么会再犯腹痛。”沈朝珏不经意合上她面前的文书。
沈朝珏说的没错,这一年,鱼徽玉无人约束,日常生活随意许多,有不注意着凉的时候。
鱼徽玉不接话,她低头在喝姜汤,甜辣的热汤入口,腹部跟着暖和起来。和沈朝珏不同,鱼徽玉不讨厌姜的味道,她喜欢喝甜水,当年他们回到京城后,家里干姜片不断,沈朝珏经常煮给她喝。
“再痛也没有生孩子痛。”鱼徽玉眼也未抬,语气轻飘飘的,她看着浮起又下沉的干姜片,在哪都是孤零零的。
全身发凉麻木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不是生孩子的痛,是生的孩子死了的痛,好像整个人落到冰窖里,麻木到手指都不可控到动弹不了。
“对不起。”
“你是不是都还没有抱过它?”
“对不起。”
“”鱼徽玉抬头看他,男人也在看她,他声音始终轻轻的,闷闷的。
“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沈朝珏不知该说什么,得知孩子的消息,他马不停蹄地日夜往回赶,路上他在想,徽玉怎么样了?他该怎么面对徽玉?他们以后该怎么办?
问题太多,但每一个问题背后的答案不敢去想。
这是沈朝珏众多人生预判中,始料未及的事件,只这一件,足以摧垮一对年轻的父母,将两个原本坚不可摧的人击倒。
按照沈朝珏原本预想,他会重振沈氏荣光,会养育长大他们的孩子,会和鱼徽玉携手白头。
在人生前二十年,纵使旁人再如何说他付出怎么辛苦不易,沈朝珏都没觉得有过任何坎坷,从出生起,他就觉得想要的总会有,太多事情上,他拥有的太轻易。第一次体会了痛彻心扉的失去。
再度回到青州,鱼徽玉没有他想象中的哭闹伤心,她看起来很平静,平静的像一滩死水,没有生机。
她叙述生孩子到埋葬孩子的经过,短短几句话,沈朝珏沉默听着,那些话像刀刻在心里,心像被一刀一刀划开,他宁可被她打骂,也比他现在能好受些。
以前沈朝珏从不会觉得亏欠谁,鲜少会有对不起谁的感觉,这种感觉压得他喘不过气,看着清瘦纤弱的女子,突然怕她下一刻也会离他而去。
他被这种想法吓了一跳,想着后半生,她若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你说这么多对不起做什么,生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要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当时没有在我身边,不过现在我不需要了而已。”鱼徽玉浅笑,容色浅淡,和沈朝珏那日回青州看到她时相似。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好像有什么悄悄失去,他们之间隔了条长河,一个困住水中上不了岸,一个在岸上原地徘徊找寻。
有些原谅,看起来是放过别人,实际上是放下自己的执念。
“我比任何人都想陪在你身边,尤其是那个时候。”沈朝珏与鱼徽玉相视,失色的眼眸下似有巨涛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