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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晚上,时响都在真实与虚妄之间浮浮沉沉,直到被一阵尿意憋醒,身心回归现实。
忍着小腹的隐隐不适,他尝试挪动手指,却始终碰不到床栏下侧的呼叫铃,只好求助于睡在陪护床上的中年男人:“李叔,李叔……”
李叔很快转醒。
得知时响是想上厕所,他借着夜灯光线戴上乳胶手套,娴熟地从病床底部收纳架上拿起尿壶,掀开被子放进去,摸索着帮忙调整位置。
许是经历多了这样的事,李叔见怪不怪,仿佛自己摆弄的只是一堆没有生命的肉块,等待期间还忍不住打起了呵欠。
时响却很难释怀:那种被陌生人支配的感觉很怪异,无奈里掺杂着一点憋屈,连仅剩的一点自尊都难以保全……
他睁眼到天亮。
简单地洗漱过后,小朱送来了营养餐,听说也是韩凌松特意预定的。
或许是小朱的喂饭技术不错,或许是当真饿极了,时响很快吃完了那份青菜鸡肉粥,接着,如同完成任务般测体温,换药,做检查,配合治疗……他做不了别的,闲暇时刻,只能看看窗外风景打发时间。
直到太阳落山,韩凌松都没有出现。
倒是那个叫孙裕的小助理趁晚饭前过来了一趟。
除了价格不菲的营养品,他还送来蓝牙耳机和一部最新款的手机:“是韩总特意叮嘱我去帮您买的。”
时响语气不善:“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他?”
孙裕被怼得哑口无言,暗忖这位时先生与自家boss的关系似乎也没那么好?
不奇怪,经历过这样一场飞来横祸,再牢固的友谊小船也得翻。
没好意思多问,孙助理耐心地替时响将旧手机里的信息导入新手机,又在床栏上固定了一个悬臂式手机支架:“用这个会方便许多,我已经帮您开通了视频app的会员,时先生如果闲着无聊,可以看看电影追追综艺。”
时响冲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这种大学宿舍里使用频率颇高的“懒人神器”,他并不陌生:梁大四人间男生宿舍是上床下桌,他和韩凌松的床铺紧挨着,有时候凑在一起看视频,能够很清晰地闻见对方身上衣洗液或者沐浴露的香味;如果不是那次韩凌松突然凑近、不小心撞见他偷偷在看小电影——还是两个男人主演的动作小电影,时响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需要悬臂式手机支架。
那几天,两人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都透着尴尬,就连吃饭和去图书馆都可以躲着彼此。
时响记得很清楚,自己先一步沉不住气。
某天晚自习结束后,他在操场边拦下韩凌松,说是要谈谈。
两人沿着梁大老校区的人平湖,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时响下定决心,将那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很恶心”问出口。
韩凌松沉默了很久,久到时响已经做足准备听见刺耳的回复。
但是他停下脚步,轻声说道:“不是。”
“你不用为了顾忌我的感受而说谎。”
“我没有说谎——我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和你一样。”
开诚布公过后,时响怒斥二十八块八巨款买来了黑白双色“懒人神器”,并将其中一个送给了韩凌松,只是,两人“各自为政”没多久,又脑袋挨着脑袋凑在了一起——与之前不同的是,藏在被褥里的两只手,总是情不自禁地紧紧相握。
那些看似稀松平常的日常点滴,都成了永不褪色的回忆。
时响心猿意马地挑选着想看的电影,唇角无端上扬,突然弹出的微信消息令他讶然:我这几天在外地谈项目,回连城再去探望你。
陌生的雪松风景照头像提醒着他,这是一个不知何时加上的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