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正在练字,‘静心’二字写到一半时,吴氏掀帘而入。
三两句话后她切入正题,提起二丫头与裴越的事,楚老爷执笔的手顿在半空,沉默片刻后,沉吟道:“芙儿才与李家退亲,这般仓促再议亲事,恐遭人非议。”他搁笔暗叹,“裴家乃清流世家,岂会不介意这等流言?”
吴氏执起乌木镇尺,压住宣纸,缓缓抚平折痕:“老爷且宽心,满京城谁人不知李三郎有错在先,咱们芙丫头明明是无辜受害,若论瑕疵,也该是李家门风有污,怎会累及芙丫头清誉?”
见楚老爷仍蹙眉不语,吴氏执起茶壶,将冷茶续上,柔声劝慰道:“荷儿那丫头主意大、性子又倔,是妾身有失教导,强扭着她嫁是不成了,但老爷的仕途耽搁不得,深宅大院里,哪个姑娘不得为家族前程添砖加瓦?芙丫头性子和顺温良,容貌亦是不差,不妨探探口风,提一提,让裴越同她见一见。”
“纵然要探口风,也该缓些时日……”楚老爷端起茶盏轻吹。
“老爷!”吴氏蹙眉,“待过几个月流言淡去,裴越若与旁人相看被订了去,这般良缘岂不白白拱手让人!”
‘拱手让人’四个字如锥刺心,直扎进楚老爷心口,他执盏的手猛然定住,片刻后终是颔首:“夫人说的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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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蒋老夫人施针诊治,还约定两日后再上门的事,晚膳时便传到了魏老太太和楚老爷耳中。
慈寿堂处有陆嘉安支应,老太太惊讶过后听完事情始末,再想想楚钰芙良善的性子,思虑再三,终究将到嘴的责问咽了回去,只道且先治治看吧。
而楚老爷闻讯后当即沉了脸,将楚钰芙唤至书房问话。
“蒋老夫人的病,你有几成把握?”此时再责骂她为何不听话已没有用,当务之急是做到心里有数才好应对后续。
楚钰芙咬着唇瓣,细声细气回道:“八成把握不敢说,但至少能保证减免老夫人痛楚。爹爹,当时女儿见老夫人强忍疼痛,赵五姑娘又哭红了眼……”她忽地抬眸,眼底泛起水光,“若能解侯府的燃眉之急,何愁侯府不记着楚家的情?此番是风险与机遇并存啊爹爹!”
楚老爷盯着女儿看了半晌,伸手揉揉额角:“罢了罢了!你便尽心去治吧!”
楚钰芙起身行了一礼,带着蓝珠退出书房。
蓝珠一手提灯,一手搀着姑娘往外走,行至游廊转角处,她转头回望,只见书房窗棂透出暖黄烛光,在瑟瑟风雪中漾开朦胧光晕。
“没想到老爷竟未动怒,稀奇。”蓝珠将灯笼往自家姑娘身侧偏了偏。
雪粒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楚钰芙拢拢白兔毛斗篷,轻笑一声,呵出一片白雾:“爹爹嘛,什么事情一旦同他的仕途、同楚家的利益挂上钩,他便宽容些。”
灯笼将二人影子拉得老长,她望着脚下黑影,唇角泛起一丝不甚明显的讥诮。
嫡母爱慕虚荣,最在意自己的面子,年轻时靠婚姻,如今试图靠子女的前途为自己谋脸面。而楚老爷呢?大抵什么都比不上他的仕途,他的官声吧!
夜半,盥洗后,楚钰芙仰靠在躺椅上,云穗用干净帕子给她绞干头发。
炭火温暖,烤得人昏昏欲睡,她把手抬到半空中,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云穗好奇地问道:“姑娘这是在数什么?”
“数蒋老夫人几月能好呢!”楚钰芙放下手,长叹一声懒洋洋道。
蒋老夫人的病得慢慢治,针灸一两次能明显止痛,但要完全好起来,怎么也要一两个月,这一竿子便支到明年了!假设蒋老夫人二月病愈,她三月能借势打出声望,如此顺利地走下去,也要许久。
若是不顺利,那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好漫长……
如此想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