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里没有一丝属于母亲的温度,只有刻骨的怨毒和疯狂。
“你!”声音嘶哑尖利,“是你!都是你!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去死啊——!”
那一声声“去死”,像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扎进温见微本就不堪一击的心脏。病房里惨白的灯光,母亲扭曲的面容,那一声声恶毒的诅咒……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旋转、坍塌。
她僵立在原地,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颈间,带来一阵寒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又被她死死压住。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那层药物筑起的麻木堤坝,在这最原始、最尖锐的伤害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虽然知道这是病魔的呓语,虽然理智一遍遍告诉她这不是母亲的本意……但那毕竟是她的母亲!是赋予她生命、本应是这世间与她最亲密羁绊的人!
她说要她去死。
一股深重的寒意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温见微看着病床上那个形销骨立、被痛苦彻底吞噬的女人,一个深埋心底的念头,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她一定是恨我的。恨透了当年那个年幼无知、自以为是的我。恨我像一把残忍的小刀,莽撞地划开了父亲精心编织的谎言帷幕,将血淋淋的背叛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恨我亲手戳破了那个看似完美幸福的泡沫,让所有的温暖、信任、对未来的期冀,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冰冷的废墟和无尽的痛苦。
所以,母亲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那个更小、更懵懂、更像一张白纸的妹妹,仿佛只有绵绵才是她残破世界里唯一还能抓住的、干净的慰藉。
“妈……”温见微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飘散在充斥着消毒水和疯狂呓语的冰冷空气里。她向前挪了一小步,不是为了靠近,更像一种无意识的、被痛苦牵引的姿态。
“如果……如果我不在这个世上,”她看着母亲那双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又缓慢,每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的灵魂,“能换来你的平静,换来哪怕片刻的正常生活……我愿意。”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滚烫。她用力眨了眨眼,逼回那不合时宜的软弱。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平静:
“真的愿意。”
病床上的人似乎被这平静的话语短暂地攫住了注意力,呓语停顿了一瞬,浑浊的眼珠茫然地转动了一下。
温见微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冰凉的触感刺入掌心。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绝望。
“可是……”她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无力,“如果连我也不在了,妈……谁还能照顾你呢?”
她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母亲枯槁的脸上,仿佛透过这张被病痛和怨恨扭曲的面容,看到了那个曾经温柔优雅、会给她扎漂亮辫子的女人。
“绵绵……”那个尘封已久的、带着奶香气的名字从唇齿间溢出,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烙铁上,瞬间消融,只留下更深的灼痛和空洞。“绵绵已经不在了啊。”
最后几个字,轻若无声,却耗尽了温见微全身的力气。病房里只剩下母亲粗重而混乱的呼吸,以及窗外连绵不绝的、敲打着玻璃的雨声。
她静静地伫立在病床前,承受着来自至亲血脉最深的诅咒和最冰冷的绝望。那是一种被连根拔起、弃于荒野的痛,比任何外界的伤害都更彻底地摧毁着她对“家”、“爱”的最后一丝残念。
离开医院时,暮色已沉得化不开。雨没有停,反而下得更密更急,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暗。温见微没有叫车,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行尸走肉般走在冰冷的雨幕里。
秋风裹带着雨水早已浸透了她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