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颊,像是在确认一种新奇又陌生的感觉。
然后,他竟轻笑出声,那笑声在死寂的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无事。”
他目光扫过侍从,语气平静,“给阿母、姨母,上茶。”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温和,“上最好的,今年的新茶。”
侍从们不敢违令,只得一边分人匆匆去备茶,一边紧张地守在门外。
家丞脸色煞白,对身边小厮急声道,“快!速去请君侯回府!”
他们主君别被卫夫人打死了!
霍彦笑完,目光越过胸膛剧烈起伏,不肯看他的卫少儿,和一旁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魂魄、披头散发、形销骨立的卫君孺,然后缓缓扫过侍立在侧、神情复杂、手按佩刀的绣衣使者们。这些曾为他肃清卫家逆党的鹰犬。
“谁放的人?” 他的声音清朗依旧,甚至带着点纯粹的好奇,目光最终落回自己那只骨节分明、此刻正漫不经心摸着下巴的手上。
片刻,他像是恍然大悟,唇角一弯,绽开一个明朗得近乎刺眼却毫无温度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自问自答:“哦,想起来了,是我。”
顶着那刺目的、肿胀的掌印,他浑不在意,仿佛那只是不小心沾上的几点灰尘。
他随意地甩了甩宽大的衣袖,对着绣衣使者们笑道,“你们去库房支取赏钱,最近是太辛苦了。去东市戏楼,放松玩去吧。我请客。”
绣衣使者们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但见他神情自若,完全不生气。又想起这位年轻侯爷在处置卫家时展现出的从容不迫,也不再多言,依言行礼,带着得到犒赏的欣喜,鱼贯而出。
把人都支开后,霍彦这才转向卫少儿与他身后那个如同枯槁朽木般的卫君孺。对着他俩做了一个极其标准而优雅的邀请手势,脸上那灿烂的笑容依旧,仿佛与昔日扶她们下马车一样。
“阿母,姨母,许久不见,上座。”
仪态无可挑剔,少年风姿卓然,深衣广袖,行止间自有章法,仿若芝兰玉树立于堂前。
他与他的兄长,卫家上下最为骄傲的孩子,真是哪里都好。
可偏偏…
卫君孺死寂的目光死死钉在霍彦身上,巨大的丧子之痛和对霍彦深入骨髓的怨恨,已彻底摧毁了她昔日温婉端庄、仪态万方的贵妇形象。她披头散发,发丝间夹杂着草屑和灰尘,双目空洞无神,像两口枯竭了所有生机的深井,华丽的深衣下摆沾满了污渍,脸颊深陷,嘴唇干裂出血。
她没有像卫少儿那样激动,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去历数霍彦的“冷酷无情”、“六亲不认”,或是声嘶力竭地斥责他“为了手中权柄连亲姨母的儿子都要杀”。
她只是用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死寂绝望的眼睛,死死地、空洞地望着霍彦。
霍彦依旧温柔的笑,卫少儿本想厉声斥责,可看着霍彦那年轻温和的脸,再看看他脸上清晰的掌印,满腔的怒火竟堵在胸口,化作悲愤的泪水滚滚而下。
她与卫君孺互相搀扶着,如同两片在狂风中飘零的枯叶,跌跌撞撞地走进厅内,坐了下来。
身后跟着一群惶惶不安、如丧考妣的女眷,罪臣的亲眷、心怀怨怼的旁支。众人依着身份,在霍彦下首落座。
霍彦的眼皮掀开,无声的坐上主位。
上与下的鸿沟将他们彻底隔开。
仿若风雨将至。
霍彦安然坐于主位,姿态放松,甚至带着点少年人的慵懒,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会面。他脸上那明朗的笑容未曾褪去,满堂压抑的、此起彼伏的啜泣声,低低的哀诉声,交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悲音,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那双含笑的眸子里,激不起半分涟漪。